云寒丹霄

【忘羡】斩暮 第六章

同门师兄弟忘羡

艰难地瞎写

雨点砸在破败的屋檐上噼啪作响，临时搭建的避雨棚歪斜了寸许，点点滴滴的雨水便漏了下来，偶尔一两滴雨水落地还会飞溅到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浑不在意地抹去雨珠翻身再睡，只觉得睡梦中打滚时撞到了旁边人身上，对方不仅没把他推开，还颇贴心地帮着擦了擦脸侧的水渍。他也就乐呵呵地蹭过去找了舒服的位置靠好，两手胡乱捉住了什么牢牢攥住。

完全清醒前魏无羡还隐约心存期待，奈何睁眼前迷迷糊糊被挪了个位置，手里的东西只来得及拽了两下就蓦地一空。等他睁了眼，就发现自己还躺在原处，头枕着蒲团，空荡荡的两手规矩地摆在身侧，身边的位置也是空着的。

惋惜着沉睡时的优待多数是做了梦，魏无羡翻身坐起来，发现蓝忘机正坐在破庙门口，从他手臂的动作来看，似乎在整理身上的衣物，再看外面天色阴沉沉的，于是随口问道：“蓝湛，你也才起吗？难道现在才卯时？”

蓝忘机侧过头，道：“巳时末。”

“这你也看得出来？是不是看我睡醒了随便蒙的？”魏无羡扯了发带将凌乱的长发一把拢住，慢悠悠走到蓝忘机身边站定，随意把头发理顺之后重新束起，瞟了眼昏暗的天色，道：“雨停了。”

“嗯。”蓝忘机直接过滤了魏无羡的调侃，应了后一句话，他脊背挺直，静静地平视前方，看起来与以往一般无二的端方刻板。

“蓝湛……”魏无羡的目光在蓝忘机周身打了个转，双眼陡然一亮，忽的蹲下身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抹额歪了。”

蓝忘机神色微动，正要抬手整理，魏无羡就先他一步将微皱的抹额尾端给捋平了。蓝忘机目光一沉，抿着唇侧头看他，魏无羡则仿佛知道了什么秘密，心情甚好，看着人笑个不停。

多年相处，魏无羡熟知对方脾性，掐着蓝忘机要恼的分寸，在他下颌飞快挠了一把，适时开腔提起了正事：“我们躲得也不是很隐蔽，没想到现在还连个追兵都没有。昨夜押送你的时候，也是举止鬼祟。”

蓝忘机顿了一会儿才道：“不敢声张。”

“应该是不敢让云深不知处知道。”魏无羡向破庙角落挪了几步，瞟了一眼角落里破烂的半扇窗子，“我们把囚车往南边赶了，他们回去了肯定要找城主加派人手，之后循着辙痕一时半会应该也找不到这里。”

蓝忘机评价道：“行事仓促，准备不足。”

“没错。”魏无羡略一点头，接腔道：“就像是急着捉个人定罪，又不好直接跟云深不知处对上。”

谈话尚未结束，一声惊雷过后，狂风席卷而过，本就摇摇欲坠的残缺窗棂被摧残得坠落下来，在老旧神像上砸了一记，啪的落在了地上。

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然后一齐将目光投向了那尊灰扑扑的神像。

无论是蓝忘机还是魏无羡，都不是什么虔信神仙的香客，借宿这无人打理的破庙也不曾关注神像如何。先前是深夜，此刻天色也仍未明亮起来，老旧神像上过分齐整的裂纹自然不会引人注意。方才神像被砸中，发出怪异的轻响，暴露出了一个有趣的事实——它是中空的。

石雕的神像内里似有一层铜皮，魏无羡顺着神像侧面的裂纹向下摸索，皱眉道：“大概是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里面还有一层中空的铜像，徒手掰开不太可能。”

蓝忘机却道：“我来。”语调无一分矜傲，偏偏显出十分自信。

魏无羡闻言便自觉退到一边，倚着墙饶有兴致地旁观。

蓝忘机走到神像侧面，合上眼默运功法，睁眼时一掌劈出，掌心内力猛然涌出，将神像拍得嗡嗡作响。随后又是一阵沉闷的碎裂之声，他十指扣进裂缝，轻轻一掰，几乎没有使什么力，石雕神像就一分为二，成了两瓣大小差不多的部分，裹在里面的中空铜像则崩裂成了零碎的铜片。

叮的一声，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落在了地上，在这堆神像残骸里格外显眼。这钥匙的一端是个太阳的形状，正是在场二人都极为眼熟的不夜天太阳纹。

 

秣陵城的守卫比前一日增加了一倍，一个个都神色冷峻地打量着来往行人。有人横死的流言早就全城都传遍了，骤然增加的守卫更是让人心中不安。

街道上的百姓比前两日还要少上许多，然而正午时分，各路摊贩酒楼茶馆依旧生意不错。

“蓝湛，你在这里查了多久了？”魏无羡舀起一只肉馅饱满的馄饨，急匆匆吹了两口气便整个塞进了嘴里。

“五日。”蓝忘机下意识看了魏无羡一眼，又很快面无表情地把视线移开，没去碰自己的一碗馄饨，从怀中取出一块雪白的方巾放到桌上。

“这么说……在昨天被抓之前，大部分地方你都查过了。”魏无羡抹了抹脸颊，手上立刻沾上了些许灰土，拿起那方巾擦了手，又舀了一只馄饨，见蓝忘机还坐着不动，便故意发问：“蓝湛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粘着胡子不习惯？”

蓝忘机没正面回应，只冷声道：“食不言。”

魏无羡扬起一边眉毛，把已经送到嘴边的勺子移到了蓝忘机唇畔，笑道：“那好，你先吃一口吧。”

蓝忘机盯着那外皮剔透香气四溢的馄饨看了许久，勉强咬下了一小口，细细咀嚼着，由于脸上粘着伪装用的长须，唇角一动长须也会颤动。魏无羡近距离看着这一幕几乎要笑出声来，于是蓝忘机怎么也不肯咬下一口了。

“蓝师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魏无羡一收手，自己将剩下的大半只馄饨吃了，没嚼两口就咽下了肚，毫无诚意地解释道：“让你跟我一样脸上抹灰多不合适，拿抹额当发带使，再粘个胡子多轻松。”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浑不在意地继续舀下一只馄饨，袖摆下的手指缓缓蜷起，低声道：“胡闹。”然后终于拿起勺子，开始吃自己的那一碗。

“这不是挺好看的吗？哈哈哈哈……”魏无羡笑了笑，托着腮看蓝忘机细嚼慢咽的样子。

蓝忘机不受干扰践行食不言的规矩，魏无羡却忽然伸手，触了一下他的脸颊，不等他反应，指尖又沿着侧脸的线条下滑，将假胡须边缘的一点汤汁抹去了。

“蓝湛，我本来以为……”魏无羡将那一缕胡须捻了捻，低声笑道：“你粘了胡子应该跟老古板一个样，没想到还……”

蓝忘机拂开那只爪子，淡淡道：“不可无礼。”

“行，蓝长老，我说蓝长老。”魏无羡随口敷衍地改正，又语重心长道：“我说蓝湛呀，你老这么跟我挑刺，那还怎么聊得下去？”

蓝忘机暼他一眼，决定用行动终止闲聊，于是起身对摊主道：“劳烦结账。”

魏无羡摇摇头，也对着摊主朗声道：“来一坛糯米酒！”

毕竟是蓝忘机拿着钱袋，摊主便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他，他也不说是否应允，只把结账的钱给了。摊主一数铜板，见恰好多出一份米酒钱，也就会意地拎了个黑黑亮亮的小坛子递给魏无羡。

潜入城内难度不大，一进城魏无羡就溜回自己先前暂住的客栈捞出了行囊，将二人乔装改扮一番以后大摇大摆在这路边摊吃了午饭。

现下他俩一面混在人群中走着，一面低声交谈。

魏无羡推测道：“那个破庙也不像是有人藏身，应该只有那把钥匙被放在那里。”

“嗯。”蓝忘机垂下眼帘，避免与迎面走来的巡查守卫视线交汇。

魏无羡将脸上的灰土抹得均匀了点，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像务农或是狩猎归来的平民，时不时左右张望一下，观察周遭人的神色，“往没人打理的破庙神像里藏东西的确合适，就是不知道秣陵城的乱子是不是跟不夜天有关。”

蓝忘机坦言：“秣陵城之事，我所知不多。之前寻访城内各处，未见可疑之人。”

魏无羡看到路边谈笑的女子，想到了些什么，扯了扯蓝忘机衣角，笑道：“我想，也许那位绵绵姑娘会知道点什么？”

蓝忘机脚步一顿，闷声道：“……无聊。”加快步伐向前走了。

“哎，蓝湛，你等等！”魏无羡赶忙追上去，讨好道：“你别生气，我胡说的。不过她既然是被袭击的，会有线索也说不定……”

蓝忘机这时正要走过拐角，忽然停了下来，望向街道的另一端。

魏无羡也跟着停下，了然道：“有一个地方，你应该还没查探过。”

蓝忘机沉声道：“城主府。”

魏无羡点头，指了指城主府的方向，道：“如果从城主府出来，到城郊其实也要不了一刻工夫。”

蓝忘机明白他所思所想，不等人发问，就缓缓说道：“我后来并未与城主交上手，但突袭者来去匆匆，与城主应当不是同一人。”

“那我们先去看看那些人是怎么死的。”魏无羡眯起眼望向远处的建筑，轻声道：“顺便看看城主府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城主府戒备森严，避开几队巡兵之后，还时不时要注意高处岗哨的耳目，城主府内有一处大宅单独被隔开，通往此处的曲折回廊有三队卫兵来回巡视，若非今日阴云密布，忘羡二人也很那么快难找到目的地。

或许是城主有什么禁令，巡兵只在回廊里行动，跨过一道大门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最早入眼的是一辆靠近宅子的马车，这马车不新不旧，没有装饰也不算破败，偏偏像是无人使用而被废弃在此。

蓝忘机看着门上的大锁，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拆掉它，魏无羡却拍拍他肩头，一指边上的雕花窗，语调轻松地保证道：“交给我来处理。”

蓝忘机正疑惑间，魏无羡熟练地探手到窗棂的缝隙处摸索一阵，然后屈起手指，对准了某处一弹指，只听咔哒一声，窗子明显松动了许多。

蓝忘机眉尖一抽，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你经常这样翻窗入室？”

“那是，”魏无羡得意之下不慎说漏了嘴：“静室以前坏掉的那几扇窗子都是我撬的，后来熟练了就不会坏……”

蓝忘机投来的谴责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了。

魏无羡干笑两声，赶忙把话题转移：“咳，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去看看尸体是不是放在这里了。”说完这番话他也不好意思去看蓝忘机，因为刚把一手撑上窗框，他就起跳、翻身、落地一气呵成，简直比走正门还要轻松许多，恐怕这件事上他在对方眼里真是一点颜面也不剩了。

蓝忘机也不多言，掀起衣摆跟着跳了进去，落地后就转身将窗户重新锁死了，看得魏无羡不自在地直挠头。

尴尬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就在这个被闯入的隔间里，正中央的位置横放着一排尸体，显然是城主府的人用了些手段，这些尸体都没有腐烂，他们的死因基本一目了然。

每一具尸体上都有十来道长长的伤痕，类似于猛兽的抓痕，脖颈或手脚上，分布着两排血洞，像是兽类的齿痕，偏偏又异常的齐整。

“很奇怪，如果是野兽所为，伤痕分布应该毫无章法，可他们身上的致命伤非常相似，连创口深度都相差无几。”魏无羡摸了摸下巴，问道：“你那天交上手的那个人，会造成这样的伤口吗？”

蓝忘机道：“不知。”

魏无羡面露惊讶之色。

蓝忘机解释道：“当日交手不过三招，对方似乎有意留手。”

魏无羡又问：“绵绵姑娘受伤了吗？”

“没有。”蓝忘机道：“我听到呼救时，行凶者距她还有一段距离。”

魏无羡思索片刻，迟疑道：“难道袭击绵绵姑娘的，跟杀死这群人的那个没有关系？”

蓝忘机摇头道：“尚无定论，但亦有女子走失的传闻。”

“这里的十几具尸体里，还真的一具女尸也没有。”魏无羡在一排尸体附近来回踱步，神色凝重地说道：“我们去另一个隔间看看，尸体不放出去让百姓安葬也很奇怪。”

另一个隔间更敞亮一些，摆放着许多精巧贵重的宝物，还有几个放置满当的博古架，角落里还有一面巨大的屏风。屏风前是一套工艺极佳的玉制桌椅，上面放着一封未完全取出的密信，边上还有半盏茶。很显然，城主在此处准备读信时突然有事离开了。

魏无羡正要伸手去取信笺，却听见蓝忘机在身后唤他：“魏婴。”

魏无羡立刻转头问道：“怎么了？”

“箱子。”蓝忘机蹲在一个博古架前，手指绕过底层的精美瓷瓶，指着架子后面贴墙的地方，同时摊开另一手手掌，露出掌心托着的那把太阳纹钥匙。

“也就是说，恐怕真的跟不夜天有关……”魏无羡走近几步蹲下身来，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一口纹饰华丽的箱子贴墙摆放，锁眼周围是极为张扬的炎阳烈焰纹，“打开它。”

“嗯。”蓝忘机用钥匙一试，果然打开了箱子，里面装着一整箱黄金。

“不出所料。”魏无羡啧啧惊叹，毫不留恋地起身，将目光转回了玉桌上的信笺，“看看这城主究竟有什么问题。”

蓝忘机将箱子重新锁上，两人一道向玉桌附近走去，魏无羡向着信笺伸出了手，然而恰在此刻，外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蓝湛！快藏……”

“别动。”

两人同时动手，魏无羡想拉着人跳上房梁，蓝忘机则将人向屏风后揽，撞在一处时脚下磕绊，一下子就扑作了一团。落地声响不算很大，不知来者是否察觉，总之脚步声是逐渐近了，而且听起来似乎不止一个人进来了。

蓝忘机无暇分心，抱着魏无羡就地一滚，两人藏到了屏风后面。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之后，他们忽然听到一个耳熟的女子声音率先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