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丹霄

【忘羡】截缘（中）

新任县令汪叽×山贼首领羡羡

回顾书里小思追抱大腿那段感觉汪叽真的很慈父x

 

“阿苑！阿苑！阿——苑——”魏无羡手里托着一只挣扎不断的白兔子，向四周张望着，“唉，我就去逮了只兔子，跑哪里去了……”

他一路小跑问了好些人，循着指引过了田地，看到了某个白色的身影，“忘机兄！你看见一个小孩子……”

小温苑正靠着蓝忘机的腿，手里举着个小风车，嘴里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玩得正欢。魏无羡走近的时候，他似乎玩腻了，竟扯了扯蓝忘机雪白的衣摆，在上头印上一团黑漆漆的污迹，随后咧着嘴，想把手里刚团出来的泥丸子递给蓝忘机。

蓝忘机正要应魏无羡的话，见此愣了片刻，眼中无措更甚，迎着小孩子期待的目光，僵硬地伸出手去接。

魏无羡赶忙在那泥丸子蹭到蓝忘机之前，三两步跨到温苑背后，将怀里的兔子塞到蓝忘机手上，然后把温苑一把抱住，高高举起来转了好几圈，听到他又惊又喜的咯咯笑声之后，在他脸蛋上拧了拧，假作生气地问道：“阿苑！我才转了个身，你怎么就跑这么远来了？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跑的吗？”

“羡哥哥！风车！”温苑给魏无羡展示手里的风车，又转头指了指蓝忘机。

蓝忘机手上托着兔子，无措地看着那白团子在臂弯里踩来踩去。好在那兔子刚脱离魏无羡魔爪，对蓝忘机似乎莫名信赖，蹬腿扑腾几下便缩在他怀里不动了。

魏无羡冲温苑手里的风车吹了口气，问：“阿苑，喜不喜欢这个白衣服哥哥？”

温苑怯怯看了眼冷肃端庄的蓝忘机，埋头往魏无羡缩了缩，最后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喜欢你还弄脏人家衣服？”魏无羡抱着温苑半俯下身，冲蓝忘机笑道：“没想到忘机兄看着冷冰冰的，结果不仅我抓的兔子亲近你，我带的阿苑也喜欢你。”

蓝忘机微微后仰，避开魏无羡垂落的发丝，平静地重复道：“你带的。”

魏无羡起初还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是啊，我生的。”本想着诓一诓小古板，没想到自己话没说完就笑出了声，“哈哈哈哈算了！别家的孩子，我不过是随便带一带。我说忘机兄，你这么会讨小孩子欢心，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妙法？”

蓝忘机安抚住被魏无羡靠近吓到的兔子，坦言道：“没有。”

“我还道你是个坦诚可信的君子，没想到啊……”魏无羡从温苑手里拿了风车，伸到蓝忘机眼前晃了晃，痛心疾首道：“贿赂的东西都在眼前，忘机兄怎么还说没有呢！”

蓝忘机道：“不过是寻常玩物。”他看温苑眼巴巴盯着风车，两只小手把魏无羡衣襟都揪乱了，也有些看不过眼，“你……还给他吧。”

“好好好，还！马上还！”魏无羡哈哈一笑，拿着风车逗弄怀里抱着的温苑，好半天才真的还回去，不仅小孩子撅了嘴红了眼，蓝忘机也不赞同地看着他。他心底觉得蓝忘机有趣得紧，这一番动作像是不止逗到了温苑，似乎连这小古板也戏弄了一般。

 

魏无羡准备宣布进一步解除对蓝忘机的限制，起初还稍微打了那么一两条腹稿，没想到刚起了个头，大伙就七嘴八舌应了。好在他们也不是什么正经山贼，就算一场山寨大会刚开场就结束，也是再正常不过，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没几句就各自种田打猎捉鱼去了。

这个蓝忘机，实在是太安分了。

夜半时分，魏无羡盘腿坐在那破屋的屋顶，托腮这么想着。

明明是魏无羡带人半道把蓝忘机截了，还很不客气地绑了人上山，把人关进这么个牢房似的破屋子里了。可蓝忘机倒像是很自觉地住下了，守卫布置得再怎么松散，破绽再怎么明显，他都不为所动，天色一晚必然回到房间里去。

卯时起亥时息，蓝忘机有时候在小小一间房里一待就是一天，也没个腻味的意思。魏无羡允许他出去活动，他竟然真的只是出去活动一下，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至多给山上的人帮点忙，过不了太久必然要回去。

魏无羡干脆撤去了所有看守，允许蓝忘机在山上自由行动。但他没有完全放下戒心，毕竟就算蓝忘机看起来真不是那种居心叵测的恶人，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寻常人。

吱呀一声，魏无羡立刻精神振奋地垂下目光，见那蓝忘机推开了窗户，微微仰头望向夜空。

魏无羡侧身顺着屋顶的斜坡轻手轻脚地挪动，忽然脚底一滑，哧溜滑到屋檐边上带飞了几片屋瓦，好在他自小上窜下跳惯了，翻个跟斗还能稳稳落地，一转脸正对上蓝忘机。

蓝忘机眉头微蹙，不赞许的眼神落在了魏无羡身上。

明明魏无羡才是山头的一寨之主，被这眼神一盯竟然有些心虚。

别看蓝忘机总是一副严肃的冷脸，在山上住了没多久，人望便高得不像话了。起初魏无羡还怀疑蓝忘机是温晁下属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惋惜不已，待到解了他的禁足，每天都有人旁敲侧击地建议魏无羡善待“俘虏”。再之后，山上包括阿苑在内的各家孩子们全给送去做了蓝忘机的弟子，各种棘手的事务都有他协助处理，不仅山上管账的小子恨不得把账本直接送给他，近期连厨娘下山采买食材都要问问他的意思。若非蓝忘机始终安分守己，魏无羡都要以为这人是冲着自己寨主的位置下手了。

“我并无此意。”

“……嗯？”魏无羡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不留神把心里想着的事情说漏了。“山贼头子”的威风形象多半是彻底不保了，好在魏无羡脸皮不薄，非常坦然地放弃了装模作样的姿态。

魏无羡拍拍身侧灰土，也不去看一眼天上的月亮是圆是缺，只漫不经心道：“天都这么晚了，难得见忘机兄还醒着。怎么，要跟我一起赏月吗？”话说得好似自己只是突发雅兴闲逛至此一般。

“……”蓝忘机大抵是不能理解这位山贼头子的奇特兴致，淡淡瞥他一眼就打算关窗。

谁知窗叶合到一半就给魏无羡用力摁住了，“忘机兄，月色正好，我还不困，你又没睡，不如来一起赏个月啊！”

蓝忘机道：“亥时了。”

“是啊！”魏无羡不明所以，一脚踩在窗框上，半个身子都挤进了屋，几乎要贴到蓝忘机身上了，“有位风雅人士说得好，亥时的月亮最好看！”

蓝忘机手劲奇大，恰到好处地卡住窗子，既不放人进来，又不至于把人夹住，听魏无羡信口胡言，还信以为真，蹙眉问道：“何人所言？”

魏无羡也没料到这小古板如此较真，眼珠一转，拍了拍他扣住窗叶的手，“嘿，你放我进去，我就告诉你。”

蓝忘机本也没想过能拦住他，便撤手退开，把人放了进来。

魏无羡落了地，还神神秘秘冲蓝忘机招招手，看人不搭理自己，就贴过去附耳忍笑道：“还能是谁说的，当然是我说的！我进都进来了，你就将就一下，一起赏个月吧！”

蓝忘机冷眼看着他，拒绝道：“不赏！”

“嘿！这可由不得你不赏！”魏无羡拍了拍蓝忘机的肩头，呲牙挑眉做了个自认匪气的鬼脸，“忘机兄啊，你可是被我绑上山来的，你现在这么直白的拒绝我，不怕我整你吗？”

“……”蓝忘机虽然不怕，但显然也是不大受得了魏无羡这么闹他，眉头几乎要拧起来了。

“别紧张，赏个月而已。”魏无羡身子一歪胳膊一溜，直接将蓝忘机肩膀揽住，“我好歹也是一寨之主，你总是拒绝我，那我多没面子！”

蓝忘机刚上山的时候，魏无羡在人面前佯作威风还觉着尴尬，时间长了，一想眼前人是自己这个“山贼头子”绑来的，就渐渐挺直了腰板。等注意到这小古板的诸多反应，甚至颇有些乐在其中了。

便宜寨主的身份自然是吓不住蓝忘机的，只换来一句：“无聊。”

“干看月亮当然无聊。”魏无羡的脸颊无意蹭过蓝忘机耳际，隐约觉得热得不同寻常，不过他也没有在意，“你多理一理我，不就不无聊了？”

蓝忘机望着夜空，回应的相当不给面子：“并不会。”

魏无羡一脸震惊，理直气壮地谴责道：“蓝公子，你这就太伤人心了。我好心好意忙里偷闲舍了寨中事务来陪你赏月，你竟然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讲！”前一刻还强闯进来逼人赏月，这时候就给胡说成了蓝忘机的不是。

毕竟不是第一天见识这位寨主胡说八道的爱好，蓝忘机耐性脾气都好了许多，不仅没有失礼，还真的木着脸抛出话题：“此地不宜种植土豆，为何不改种萝卜？”

“这个嘛……”魏无羡心道不愧是小古板的古板话题，灵动的眸子打了个转，摇头道：“忘机兄此言差矣，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地方，就适合种土豆。”

事关此地农事，蓝忘机转过头专注地凝视着魏无羡，认真求教道：“为何？”

魏无羡狡黠一笑，解答道：“那当然是因为土豆好吃啊！”

“……”蓝忘机没像以前一样止了话题，只是沉默片刻，又难得主动地开口道：“立寨山中，非长久之计。”

“的确不是，可是如果我们在山下对付温晁，方便是方便了，难免要牵累镇上的人。”魏无羡托腮仰头，不知是真的在赏月，还是在看远处隐约可见的山下民居，“山上是不好过，可只要我们还是官府的心腹大患，那些官兵去折腾百姓的心思就淡一些。温晁敢不安分，我们就让他不得安宁。”

“与官府为敌，不智。”蓝忘机看着身旁人月色下无瑕的侧脸，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都郑重无比：“但你没错。”

魏无羡刚轻手轻脚从窗户翻出来，就给夜风吹得狠狠打了个喷嚏，回头看了眼屋里床上静静睡过去的蓝忘机，啧啧感叹两声，转头跑去将自己床上的厚被子搬过来悄悄给他盖上了。

这人睡着了都那么雅正，衣服叠得方正就算了，细细的一条抹额还卷好了置于身侧，而且连根头发丝儿都不带乱的。魏无羡实在是好奇，忍不住就想凑近了看，这一看就入了神，身子不自觉前倾，胳膊肘一挪动，便碰落了什么东西。

魏无羡反应极快，提膝一顶把下坠东西的颠了起来，单手托着轻放回原处。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蓝忘机的行囊。

也怪蓝忘机那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自业余山贼们绑了他上山来，根本没想过去动他的东西。而这间“囚室”又狭小空荡，除了这张“床”也没什么干净地方可以搁东西。

魏无羡虽然好奇，却也无意窥探其中隐秘，可那行囊松散，露出了些东西，他也就随意扫上了一眼。那露出来的东西有两样，滑出了行囊的是一张作画浮夸的悬赏令，悬赏的正是他这个山贼头子，而且一看就是温家的手笔，胡乱编出的条条罪状里还有好几个白字。纸张边缘有人用端正的小楷做了批注：“所述不实”。

魏无羡忍不住低笑两声，目光移向那张悬赏令下只露了半边的委任状，别的他也没去看，只清晰地看到上面有蓝湛这么个名字。于是他含笑将东西塞回包裹，摸着下巴对着熟睡的那人轻声念道：“蓝湛。”

 

没过几日，魏无羡踩着巳时的尾巴起了床，晃晃悠悠走到众人组织着给蓝忘机新修的屋子附近。没在一群刚下学的小萝卜头里看到温苑，便问了问边上等着照看孩子们的那位婆婆：“阿苑呢？”

婆婆笑道：“又跑到镇上去了，阿苑这几日交了新朋友，总爱下山去玩呢。”

魏无羡挑眉道：“是吗？他们总说我带不好阿苑，现在不仅有人教着他，还有朋友陪他玩儿，多好。”

婆婆连连点头：“是哩！这蓝公子真是个神仙人物，多亏他在，我们日子都过得顺了！”

“那是当然！”魏无羡叼着根野草斜倚在窗边，看屋内蓝忘机帮着众人细心理清账目、一笔一划记录山寨各项要事，“能截个神仙人物到我们山头，也算是天大的机缘了。”

这时一个满脸疲惫的壮汉张开五指伸到魏无羡眼前，挡住他视线用力晃了晃手，纳闷道：“哎！魏公子，您笑什么呢？”

“嗯？！”魏无羡控制了一下嘴角的弧度，见是自己以往派出镇外的得力干将回来了，惊讶道：“这才多少天，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让你们去外头慢慢探听消息的吗？”

“啊哟！”汉子指了指蓝忘机，埋怨道：“快什么快，我们回来晚了！这么大个事儿，您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就动手了！”

魏无羡只觉得好笑：“我当时就算想找你们商量，你们也不在啊。”

汉子叹息道：“我们也没想到老大你动作这么快，还没赶回来，人都在这里了。”

“怕什么，”魏无羡挑眉看着蓝忘机与人相对致礼，啧啧道：“现在这不是挺好的。”

汉子不知他想法，心底敬佩了一下这位老大的霸气，也不纠结于此，直言道：“您可得想清楚了，逮他上山不是小事。”

魏无羡浑不在意地摆手道：“不用担心，现在是我亲自盯着他。”话一说完，他就迫不及待要去“盯着”蓝忘机了，“忘机兄！赏个脸，一起下山吃个饭怎么样？”

汉子看着魏无羡的背影困惑地挠了挠头。

一个跟着他刚回山上来的青年人凑过来问：“魏公子这是怎么了？心情看着很好啊，我们这才赶回来报喜，温晁丢官的事儿传这么快？”

那汉子拍拍他的背，催促道：“走吧，也没什么。就是咱们出去探消息那阵子，老大直接把新县官绑上山来了。”

“哦，原来是绑了新县——啊？！”青年满脸震惊地看着魏无羡勾住蓝忘机肩膀，心中升起莫名的敬意，“魏公子不愧是咱们老大，从前我还觉着他咋都不像是能当正经山贼的料，上山了心里还怪没谱的，没想到这蓝家来的县官都敢给收服咯！”

“是啊……听说人家家里头几千条规矩呢……”

而此时在众人眼中背影突然高大起来的一寨之主，对自己究竟搭着什么人的肩膀依旧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