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丹霄

【百日忘羡 Day21】未亡

中元节不BE，从我做起。

天边积满了乌压压的一大片乌云，隐隐还有闷雷响动的声音远远传来，魏无羡不是很确定方才是不是看到了闪电，但是几乎可以肯定，马上要有一场大雨了。

本来跟几个老同学约好了晚上聚一聚，魏无羡还是最早倡议的那几个人之一，现在不知不觉跑到母校后山上，就临时起意想要爬上山顶。若是下雨，恐怕登顶之后再下山，要费去不少时间，多半是赶不上晚上的聚餐了。

他的双亲早年意外身故于异乡，孩提时代常常在这山上玩耍，偷偷摸摸在山顶自己给父母立了个衣冠冢，时不时就上山来祭拜一下，就当是给自己的一点安慰。山都上了一半，自然没有不去祭拜父母就下山的道理。

“唉……真的下雨了，算了……”魏无羡蹲在山道旁的一棵树下，看着身前不远处雨滴的痕迹，闭上眼叹了口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这声音又低又磁，很是好听，但是语气严肃得让人扫兴。

“嗯？”魏无羡睁了眼，一抬头，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俊俏青年撑着伞站在自己面前，“你是……蓝忘机？”

蓝忘机神情严肃，并不理会他的搭话，冷冰冰地说道：“回去。”

“欸，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你就这么对你的老同学啊。”魏无羡长于交际，只要不是什么特别招人讨厌或者三观完全不合的人，他几乎都能热络地笑脸以待，何况蓝忘机的确是一个让他百撩不厌的特殊存在，“忘机兄来的很及时啊，是专程给我送伞的吗？谢谢你啊！”

魏无羡站起来直接抬脚挤进了伞底下，然后发现蓝忘机并没有躲开，似乎一开始他就是把伞向自己这边偏的，“你还真是来送伞的？”

蓝忘机像没听见一样，语气生硬地说道：“你快点回去！”

“我得上山，总不能白来一趟啊，忘机兄你好人做到底，顺便送我上山去吧。”魏无羡双手合十朝着他拜了两拜。

蓝忘机完全不为所动：“别闹，快回去。”

“啧……”魏无羡撇撇嘴，无趣地转过身去，“那我自己走了。”说完就大踏步地继续上山，也懒得顾忌还下着大雨了。

本来都做好了淋个透湿的准备，没想到蓝忘机却撑着伞立即跟了上来，魏无羡小小惊讶了一下，毕竟三年没见，分别之前两人关系似乎也实在不算融洽。

不仅仅因为自己生性喜欢撩拨人，还尤其是对蓝忘机这种小正经。从小学到高中，他们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同样成绩优异，但是魏无羡翻墙跷课恶作剧，曾把蓝忘机这个老师的得力助手以各种形式得罪过。兼之当初他和温晁有私怨，报复手段狠辣，也让蓝忘机这等正人君子难以接受。

现在两人又都一言不发，魏无羡故意加快了脚步，蓝忘机给他撑着伞，也加速跟上，魏无羡又突然放慢速度，蓝忘机也跟着慢下来继续给他撑伞。

听着雨滴拍打伞面的噼啪声，魏无羡弯了弯嘴角，想起遥远的少年时期，也有这样的一幕发生。

某次蓝忘机同学感冒发烧还坚持学习，放学回家的路上下了雨，没带伞又没有家里人来接，就直接往雨里跑，魏无羡撑着伞追上了他。当时两人是全班公认的死对头，蓝忘机也不屑于要他撑伞，就一个劲加速，魏无羡就跟在他后面撑着伞追，蓝忘机见跑步甩不开他，就站着不动了，魏无羡就也站在他身旁一动不动。僵持到最后，还是魏无羡把高烧的蓝忘机背回了蓝家。

想起这等往事，魏无羡的脚步都轻快了，“忘机兄啊，我发现你之前还欠我一个人情呢，你是不是来报恩的？”

“不是。”蓝忘机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客气，连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

魏无羡摇摇头，得意地说道：“我当初不是背过你的？就在这条山道上。”

“……”蓝忘机抿着唇沉默了一下，才缓缓答道：“我后来也背过你。”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是你记性差！”

“是吗？哈哈哈哈哈哈……”

“快一点！”蓝忘机强行转移话题，不知是真的焦躁了，还是嫌弃魏无羡恼人。

魏无羡半开玩笑地说道：“忘机兄你还有急事？你要还有事的话，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没有！”蓝忘机的发梢沾了雨水，贴在苍白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哦，我知道了，难道是你又害羞了？”魏无羡伸手撩开他脸颊边的一缕头发，莫名觉得指尖发凉，“明明你是打着伞来的，怎么自己反倒淋湿了？”

“……”

“忘机兄，看我一眼嘛，忘机兄，忘机兄？蓝忘机？”魏无羡一声一声地叫着，看着身旁人不苟言笑的样子，凑到他耳边猛然大喊：“蓝湛！”

蓝忘机却没有被这一吼震住，面色沉静如常。

“蓝湛，湛湛？阿湛？湛儿？”魏无羡不死心地把一连串他知晓的蓝忘机的昵称都喊了出来。

可是蓝忘机定力惊人，一路把他送到了父母的衣冠冢前，才淡淡应了他一声。

“其实我经常上山，也不全是贪玩，主要是自己立了这么个衣冠冢，总想来祭拜一下。”魏无羡在简陋的墓碑前拜了一下，郑重地低语道：“爸妈，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温晁一家子给告到局子里去了，江叔叔一家人都很好，我也工作了，现在独立了，一切都好，大家对我也很好。”

蓝忘机轻轻拭去眉角的雨水，举着伞的手微微向着魏无羡的方向倾斜。

“这是蓝湛，一个特别好的人，今天他陪我来的，以后也许还会陪我来看你们。”魏无羡看着蓝忘机身上湿漉漉的，调侃的话语一下都收住了，他伸手指了指墓碑上一对男女的合照，笑着对蓝忘机解释道：“我也就这么一张爸妈的照片，贴到这里了，总担心会不会被别人弄走了，所以以前老是跷课也要往山上跑。”

“……不会的，没人会取走。”蓝忘机很少有这种软化的语气，至少魏无羡以往是没有怎么听到过。

“嗯，不会不会，好啦，我打算下山了，劳烦你送我下山了。”

“你现在就走？”蓝忘机这表情看起来，似乎又是不乐意魏无羡就这么下山了。

“不是你一直赶我下山？”

“我……”

“现在又没有门禁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多规矩……”

“……没有了？”

“对啊，哦，你们家家规严，有门禁也不奇怪哈哈哈哈哈……”

“魏婴。”

“怎么了？”

雨好像又变大了，还刮起了一股大风，吹得魏无羡一阵哆嗦，隆隆的雷声里，蓝忘机的声音依然清晰无比。

“你那天去哪里了？我在小道上没见到你下山。”

“哪天？我下山每次都走小道的……”魏无羡觉得这风来的邪乎，他给吹得牙齿都有点打颤，皱眉回想了一下，猛然想起三年前的某一天，自己确实没有走小道下山，那是自己处境最危险的一天了，“哦！那天温晁把我锁在山腰那个破仓库里了，我费了老大劲才从窗户里跑出来。”

“……你们那个‘莲花坞’？”

“对，就那间小仓库！那天我没走小道，因为我在的地方离大路比较近……”魏无羡忽然顿了顿，不怀好意地一笑，“蓝湛你可以啊，那小仓库叫‘莲花坞’只有我们这群差生知道，你怎么发现的？”

“……”

“难道你偷偷跟踪我？哈哈哈哈哈……我当年约你一起玩儿，你怎么都不答应，到头来你原来还是偷偷跟来了。”魏无羡感觉这个发现很惊喜，毕竟偷偷跟踪这种事，他少年时期就经常做。没办法，蓝忘机这人长得实在好看，撩起来又有趣，魏无羡有时不自觉地就想跟在后面看看他做了些什么。

“你那天跟着我做什么，你不是最看不惯我折腾温晁？”

“……嗯。”蓝忘机勉强地承认了自己昔年幼稚的举动，“你没带伞，我一直在山里找你，但是没等到人。”

“对了，那我高一那场比赛，你不是路过而是特意来看？还有寒假补习班，你是故意把衣服落下让我借来穿的？大一的时候温晁那条腿是你给打折的吧？”魏无羡越数越带劲，他发现过往的人生中，太多与蓝忘机之间的“巧合”原来竟然都是对方刻意为之，“所以你今天过来，也不是意外吧……”

“我一直在找你，魏婴。”

“你找我？”

“下山不要走小道。”

“为什么？”

“小道不安全。”

“哪会啊，三年前才翻修过一次，新着呢！”

“三年前……？”蓝忘机忽然茫然地顿了一下，还是劝说道：“那你……靠右走。”

魏无羡给他这话一逗，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哈哈哈哈哈，你这人还是这么奇怪，靠右走这是小学上下楼梯的规矩吧哈哈哈哈哈哈！”

“魏婴！”

“好好好，蓝湛你放心，我今天肯定听你的！”

“……你慢一点走。”

“好，你怎么这么舍不得我？留个电话呗，下次一起吃饭。”

“你有我的电话……”

“啊？”魏无羡掏出手机翻了翻，发现还真的有，他默默把联系人上的“小古板”三个字改成了“蓝湛”。

“雨停了，快回去吧。”

的确好半天听不到雨声了。

“蓝湛，还有个事，”魏无羡将那串号码默记了一遍，然后抬起头，“今晚我们有个聚会……”

身前竟然已经空无一人。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个臭脾气，来无影去无踪的。”

魏无羡忽然想到蓝忘机偷偷摸摸关注自己的事情，于是特意慢悠悠地往山下走，说不定蓝忘机就在附近还看着自己呢。

 

心情好的时候，道路两边平淡无奇的稀疏树木都好像茂密繁盛了不少，魏无羡哼起一段小调，走在下山小道的右侧，又意外想到这曲子似乎还是以前蓝忘机哼给自己听过的，鞋底在干燥的石板上踏过，耳畔似乎还响起了几声蝉鸣。

这样大亮的阳光之下，陡然又响起一声闷雷。

“卧槽……神了……”魏无羡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覆盖了左半边山道的泥土岩块，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想给蓝忘机打个电话，屏幕上还沾着点未干的水渍，手指又抖得厉害，好半天功夫才终于拨出了号码。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啊？怎么回事……”

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芒照着魏无羡疑惑的双眼，他皱眉抹了抹屏幕上的水渍，却无意划开了日历，农历七月十五，中元。

 

“看来这条路又要翻修？三年前就……”魏无羡懵了一下，三年前这条路也因山体滑坡损毁了一次，那天大雨滂沱，他因与温晁约战，一下课就冲进了雨里，连蓝忘机在身后喊他，都没来得及回应。

后来看到山体滑坡掩埋小道的报导，当时还无比庆幸自己翻窗出了小仓库之后，走了另一条大路。

脚下的石板路是干燥的，头顶上老大一个夕阳还散发着余热。

魏无羡想起撑着伞浑身湿透的蓝忘机，咬牙拨通了当年意外存下的蓝曦臣的号码，如果他没有记错，三年前的那次事故，只是有人受伤。

“喂？”

“那个，蓝学长吗，我……我是魏无羡，一直跟蓝湛同班的那个……”

“嗯，好的，请等一下。叔父，医生说忘机今天有点起色，您照看一下，我出去接电话……”

“蓝学长！我想问一下！”

“好……忘机你醒了？！不好意思，我要先处理一下别的事情！我先挂……”

“等！等一下……”

“兄长……是魏婴吗？”

听到了蓝忘机嘶哑的嗓音，魏无羡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蓝湛，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陪你去换个手机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