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丹霄

【忘羡】斩暮 第十四章

同门师兄弟忘羡

何以解忧，打架斗殴

 

剧烈的心跳一时半会没有要安稳下来的意思，魏无羡谨慎地咽了口唾沫，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自己发烫的面颊。按在心口的手掌缓缓团成了拳，他僵硬着脖颈克制想转身的念头。

蓝忘机那一动不动的规矩睡姿是魏无羡过去常常在心底当做笑料的，对方睡着时的模样他再熟悉不过，偏偏这时候却没了信心。他生怕对方还未入睡，胸膛里的动静还没完全平缓下来，视线一对上就会暴露自己……魏无羡没能捉住自己方才一闪即逝的想法，愣愣地呼出一口气，渐渐感觉平静了许多。

魏无羡直挺挺躺了不知多久，待到终于耐不住性子想要动一动时，暗自推测着蓝忘机已经睡熟，壮起胆子闭着眼向里侧过了身，同时探出一只手轻轻压住被子，避免动作太大漏了风进来。彻底转过身之后，听到身旁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并无变化，他才悄悄睁开了一只眼，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

蓝忘机的确是睡着了，借着透过窗子洒进来的月光，能勉强看清他沉静安稳的睡颜。目光沿着对方侧脸的轮廓游弋，魏无羡再回过神时手都已经伸到了蓝忘机脸颊边上。他想了想以往闹起来的肆无忌惮，忽然就放下了心头大石，挑起一边眉毛，屈起食指在那张莹白柔嫩的脸颊上轻轻一刮，心满意足地翘起了嘴角。

这时候蓝忘机眼睫微颤，不知是不是被惊扰了好梦。魏无羡不慌不忙收回手，五指抓住蓝忘机的衣领，侧过头把半张脸都蹭到他颈边，果断地闭上了眼。呼吸间尽是清清冷冷的檀香，不如何惑人心神，却令他沉醉其中，安然陷入睡眠。

卯时蓝忘机醒过来的时候，魏无羡已经睡得几乎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衣领被扯得松松垮垮，衣带也岌岌可危。蓝忘机睁了眼面色一变抬手就要去推人，手掌刚靠近魏无羡却又停了下来。

魏无羡睡得香甜，合着眼也还是那副明俊开怀的模样，嘴角带着点令人心暖的弧度。

蓝忘机缓缓牵起被角，将盖在自己半边身子上的被子卷了，一点点塞到了魏无羡身下。魏无羡迷迷糊糊哼哼几声，抓住被子替代了蓝忘机的衣领。

也许是被子到底比不得蓝师兄那般贴心，魏无羡没一会儿还是醒了过来，揉揉眼睛循着声响张望，就看到了站在窗边披上外袍的蓝忘机。

窗户敞开着，蓝忘机沐着晨曦，一袭白衣迎风而动，无端又添了几分仙气。

魏无羡支着侧脸，翘起脚静静看着蓝忘机束好腰带，抚平衣衫褶皱，直到对方回头提醒，才回过神开始打理自己。待他飞快洗漱完毕穿好衣服，蓝忘机还在专注于佩戴抹额。

魏无羡只大概记得这是蓝家人重要的信物，一般人碰不得。他一面用眼神给那抹额上的卷云纹描着边，一面利索地重新束起自己的头发，完事后挺直腰板掸了掸衣角，昂首问道：“蓝湛，看我！怎么样？像不像要夺魁的样子？”

蓝忘机手上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没转过视线来，“无聊。”

魏无羡便摊了双手，走近几步央求道：“你看看我嘛，蓝师兄，赏个脸，就看一眼！”

蓝忘机便真的只看了一眼，将抹额的尾端轻轻一捋，应道：“嗯。”

魏无羡半蹲着身子往蓝忘机眼前凑了点，仰着脸笑道：“‘嗯’什么呀？看我，好看不好看？”

蓝忘机垂下手，面无表情道：“该走了。”

“别急啊！”魏无羡把手伸到了蓝忘机脸侧，没去碰那只看起来软和可爱的粉耳垂，向上一挪贴住了抹额的边缘，“你抹额歪了……”

“……”蓝忘机眉尖一抽，似乎有些紧张。

魏无羡只轻轻在那云纹抹额边缘触了一下，便一脸大功告成的模样，忍笑郑重道：“走吧。”

“……嗯。”蓝忘机恍惚了一会儿，缓步跟着他出了门。

 

这一日的比试依旧称得上热闹，虽然比最初各门各派齐聚差了许多，但关心武林新秀的大有人在。不过，既然是不夜天举办的这场武林盛会，众人自然是对最终奖励的兴趣更大，优胜者是何方神圣倒无所谓了。

自试剑大会开场以来，的确有无数青年才俊崭露头角，可惜往往是风光不了太久，要么弃权，要么意外落败。唯有不夜天的部分弟子总能异常幸运的稳步前进，而温晁身为门主幼子，在这种“运气”方面也是得天独厚。

过去的那些比试里，魏无羡以各种奇招险招连战连胜，比试前后还都风度翩翩，既得对手敬重，又得观者欣赏。现下要他与温晁比试，台下看热闹的大部分都满怀期待。

这比试既称之试剑大会，自然主要以剑为武器，擂台附近的兵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温晁提着一把看上去就很浮夸精致的剑站在台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你好歹也是名门大派的弟子，怎么一点不懂礼仪？跟人请教武功还要人等！”

魏无羡根本没在听温晁的废话，他甚至还在想着临别时蓝忘机那个回眸，漫不经心挑了把带鞘的轻剑，然后心不在焉的随手拎剑，往上台的阶梯处走。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转身慢慢走上台的时候，他却将握剑的手背到身后，手腕轻轻一抖，长剑弹到半空，随后他脚下一动，腾空潇洒地翻了个身，两脚稳稳落在台上之后，一抬手接住了下落的剑，利落地挥出两道剑光，铿的一声又收回鞘里。震天响的喝彩声里，他向着脸色阴沉的温晁微微颔首，朗声笑道：“云深魏无羡，前来讨教！”

温晁是自己要先上台的，这时候也不好再下台重新搞个有气势的出战方式，风头都被魏无羡占了，这时候也只能憋着火叫道：“不夜天温晁，来教一教你什么叫礼数！”言罢飞速出剑，刺击如疾风骤雨，一下接着一下追着魏无羡的咽喉而去。

魏无羡直接左手拔剑格挡，就这么反手持剑连挡了十数下进攻，趁着温晁停歇的间隙，手腕翻了两下，调整好正常握剑姿势，后退一步将紧逼的剑尖轻松挑开。

温晁连续进攻没有见效，这时自觉是把魏无羡逼退了一步，当即面露得意之色，手上挥剑动作速度不减，气势汹汹跟进了一步，这一步的感觉让他非常享受，他认为自己猛烈的攻势完全压制住了对手。

魏无羡隔一会儿便后退一步，左手舞剑叮叮当当防守着，动作轻巧灵动，让温晁的剑锋总是“差一点”突破防御命中要害。而他的右手始终握拳背在身后，小臂紧贴着腰封，步子散漫随意，不多时就倒退着绕了擂台十多圈。除了台上的温晁，和那些只来看个热闹的，相当一部分人都觉得，魏无羡的表现不像是在切磋，倒像是教人使剑。

温晁总觉得只差一点点就能击中魏无羡，至少在气势上，是他的不夜天剑法不断击退云深剑法，他每一次出剑都更快更狠，偏偏魏无羡那一手角度刁钻的格挡挑击总是到得相当及时。

魏无羡又一次在剑锋迫近心口的时候挡下了攻击，目光毫不遮掩地飘向了台下。

温晁内力损耗略大，脸上已经见了汗，不甘地讽刺道：“魏师弟，你很擅长挨打嘛！”注意到魏无羡在往台下看，顿时又觉得领会了其中意义，连着两剑挥得力道十足，“害怕丢人了？云深的那些老头子有没有告诉你知耻而后勇？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弟就该尝点苦头，就该让这么多人看着，免得你们哪天胆肥踩到我不夜天头上了！”

 

擂台之下，蓝忘机显然是轻松结束了自己的那场战斗，悄然加入了观战的行列。

魏无羡收回目光，低笑几声，没去回答温晁，回避进攻时后退的那只脚突然蹬地施力，跳起来踩着温晁的剑身翻向他身后，在空中把剑从左手换到右手，落地后一脚狠踹在他后腰。

温晁被踹得噔噔噔前冲了几步，转身再战时变得没有任何优势，魏无羡改守为攻，身影飘忽不定，剑路诡谲莫测，温晁不多时就被打得节节败退。前一剑要低头躲避，后一剑又要缩腿闪开，饶是温晁咬牙死撑，也不时因忙于招架犯些左右脚互踩的错误。

魏无羡对折辱对手毫无兴趣，即使面对挑衅不止的温晁也并无恶意戏弄之心，反而每次都等着温晁重新站稳才会再出剑。

这时候台下叫好之声四起，热闹的氛围却很快被打断，温旭在一群门人的簇拥下出现，故意不直接去往高台上的空座，纵着门人推挤人群。他穿过人群时冷眼逼视着众人，直到他们一点声音都不再发出，才一步步走到最显眼的席位上观战。

温晁淌了满额头的汗，身上的炎阳烈焰袍沾了不少灰尘，他半蹲在地上不起身，正是考虑到魏无羡不会在对手无防备时突袭，而这个时候，恰是他发起突袭的最好时机。他佯作疲惫，撑着膝头慢慢站起，却在直起身子之前一剑刺出。

魏无羡惊讶地一挑眉，迅速退后闪避。

而温晁逮到魏无羡撤步的瞬间，运力猛地往自己腰侧一拍，咔哒一声机括轻响，虚晃的剑招又紧接着跟上。

魏无羡本来没打算让温晁输的太过难看，正想着用哪个剑招把对方逼到台下，却见一点寒芒闪烁，几乎同时还有一剑刺来。他挑开剑锋，回神时只觉腿上一阵刺痛，立刻蹲身捂住伤处，寒声道：“你竟然还带了暗器。”

“你在胡说什么？不要修为不到家就空口污蔑人啊！”温晁一抖衣袖盖住腰侧，痛心疾首道：“魏师弟，我明白你年轻气盛，难免不甘心。不过输了就是输了，可千万别伤了两派和气！”

魏无羡撇过头，嗤笑一声：“打得光明磊落，佩服佩服。”

温晁故意走近一步，毫无诚意地伸出手，“魏师弟，还能自己起来吗？还是……要我拉你一把？”

“不必了！”魏无羡一手以剑拄地，一手撑在没有受伤的那条腿膝头，站得直了许多，“输这个字，我觉得没必要这么轻易说出来。”

温晁放声大笑，神态猖狂至极，“魏无羡，你瘸了条腿，难道还想飞起来打我不成？”

话音未落，只见白芒一闪，剑刃飘忽地刮着温晁腰侧闪过，镶金缀玉的衣摆瞬间落了一大片，半身的外袍也从胁下坠地。

魏无羡夸张地踉跄了一步，躬身用剑尖拄着地面，无甚诚意地笑道：“抱歉，手滑！”

随着温晁衣兜袖摆一起坠地的还有他藏在腰间的暗器。台下自是一片哗然，而主持比武的几位长者或向各处张望或垂眸不语，都像是没注意到那些明晃晃的暗器。

温晁赶忙上前一步试图遮掩，剑都没握好就气急败坏地甩手劈砍。

魏无羡偏头避开，贴近了卡住他一条手臂，单脚做轴迅速转了个身，将人大力掀到了台下。

温晁哀嚎两声就爬了起来，对着魏无羡破口大骂。

温旭眉头一皱让温晁闭嘴，转向一旁的长老们，朗声道：“幼弟记岔了规矩，带了别的兵刃上场，对手用这种低劣手段取胜，也不算坏了规矩。”他这话说下来理直气壮，仿佛温晁会输真的是魏无羡使了什么伎俩一般。

几个云深不知处的小弟子当即大声抗议，蓝忘机沉着脸站在他们身边，一点要阻止的意思也没有，许多脾气大的观者也跟着高声质疑起来。然而上首温氏的长老面色不改，宣布道：“魏无羡胜之不武，这局只能算平手。”

许多人面露怀疑之色，温旭却摆手招来一大群门人，半威胁地高声道：“还剩两场比试，要是谁没耐心等，自然有人会送你们出去。”

魏无羡笑着摇摇头，在擂台边缘坐了下来，一众师弟立刻围上去，为师兄的遭遇忿忿不平。蓝忘机缓步跟过来，蹙眉看着魏无羡渗血的裤腿。

魏无羡冲蓝忘机笑了笑，拍了拍自己那条伤腿的膝头，安抚似的说道：“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好了，就是骨头折了我也能打，这点伤不算什么。”

“胡说八道。”蓝忘机淡淡斥了一句，把人直接抄腿抱起，一群小师弟自觉向两侧退开，有几个眼尖的则先跑开去，搬了个躺椅过来，见蓝忘机颔首，便将那躺椅放到了地上。

“哎，蓝湛你不用这么热情，意思意思扶我一下就好了。”魏无羡揽着蓝忘机，舒舒服服半靠在他肩头，象征性口头推脱了几句，便享受地舒展了四肢。

过上一会儿就要轮到蓝忘机与温晁比试，一群不夜天门人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做什么。魏无羡托腮打了个呵欠，偏着头看蓝忘机给他处理伤处，调侃道：“光是为了赢我就费了这么大力气，过会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折腾你。蓝湛，你不去看一眼吗？”

蓝忘机垂眸将他的伤腿包扎好，拇指在他膝头轻轻摩挲了一下，低声道：“我不会输的。”

魏无羡笑了笑，正色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