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丹霄

【忘羡】斩暮 第十章

同门师兄弟忘羡

饥饿如缶工，要饭.jpg

 

听到了魏无羡的名字之后，师弟们顿时陷入沉默，气氛一时间莫名尴尬。而蓝忘机历来沉稳淡定，除了魏无羡还没什么人能让他有多少情绪波动，他全然不受影响。

蓝忘机稍等了片刻，没听到师弟们其他的问题，便神色如常地往庭院外走。

那个提问的孩子又被推搡了一把，硬着头皮苦着脸再次出头：“说到魏师兄，他好像在那边一条街上闲逛！”

蓝忘机脚步一顿。

几个师弟互相使着眼色，一个便说：“蓝师兄，魏师兄之前说有事找你！”

有个不明情况的孩子被师兄们激得一阵紧张，头脑一热张口嚷道：“啊？魏师兄好像没有……唔！”旁边稍长的那个迅速捂住了他的嘴。

被捂嘴的孩子眨眨眼，挣脱开来做出一副理解了的表情，高声道：“魏师兄肯定在找你，往日这时候他可闲呢！他还说晚上要带我们去……”于是又被捂了嘴。

一位师弟上前一步，道：“你别胡说！万一魏师兄在喝酒怎么办！”

“你才胡说！”另一个推开他，偷瞟了蓝忘机好几眼，“魏师兄不会喝酒的！”

众人赶忙应和：“对！不会！”

蓝忘机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紧张。就在师弟们忐忑得想找借口溜走时，他终于问了一句：“哪条街？”

 

蓝忘机看到魏无羡时，对方难得没在喝酒，也没在对着什么小姑娘嬉皮笑脸，反而是一脸烦闷地负着手来回溜达着。

“魏婴。”蓝忘机声音不大，没惊扰到路人，又恰好能被魏无羡听见。

魏无羡惊喜地回头，举起手挥了挥，眉开眼笑道：“蓝湛？你怎么也出来了？过来过来！我正想你呢！你自己来了，还省得我去找你！”

“嗯。”蓝忘机应了声，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招呼他过去的那人根本等不住，步子急切得很，明明是喊他过去，却自己先挤过来了。

“这里虽然比不得彩衣镇，热闹起来也不算无聊了，来，我带你去逛逛！”不过是在街上逛了一段时间，魏无羡却表现得俨然一派要尽地主之谊的意思。

蓝忘机这位“宾客”虽然面上冷淡，却十分捧场，不管魏无羡说了什么，都会“嗯”一“嗯”，或者点点头，最重要的是从头到尾都没把目光放到别处，一心一意听着每一句话。

走到闹市，魏无羡忽然贴过来拍拍蓝忘机肩头，一指斜对面的人，兴味盎然道：“欸，蓝湛你快看，那不是聂兄吗？”

只见街对面的一排小摊前，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正扯着聂怀桑的袖子撒娇：“二哥哥，你应了我的那把小扇子，下次一定要记得带给我呀！”

聂怀桑俯身拍拍小丫头的脑袋，苦笑道：“不会的，回去了就找来送给你。”

“二哥哥”这个称呼引起了二人注意，蓝忘机目光闪了闪，不太自然地偏了视线。魏无羡哈哈笑了一阵，偏头望向蓝忘机，故意放软了声调提议道：“二哥哥，蓝二哥哥？别干站着了，我们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咂！”

蓝忘机呼吸一滞，耳朵瞬间红了一半，僵硬地点了下头，愣愣地迈开了步子。

魏无羡忍着笑意，一连又喊了好几声“二哥哥”，待人恼了要来捂他的嘴，就干脆扣了蓝忘机的手向前走。

蓝忘机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手，魏无羡眉头一挑，脚步一飘，溜到另一侧换了只手抓，抓住后还举起来挑衅似的在蓝忘机眼前晃了晃，嘴里笑嘻嘻地胡扯：“蓝二哥哥，蓝师兄，我不拉你一把，你还知道要往哪边走吗？”

蓝忘机耳朵脖子红了个透，偏偏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冷冷淡淡应了句：“知道。”被魏无羡盯着笑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又道：“你别闹了。”

“闹什么？我没闹啊！”魏无羡拉着人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身碰了碰蓝忘机通红的耳垂，忍笑道：“蓝师兄，注意仪态，不就是喊了你几声么，羞什么？”

魏无羡越是逗蓝忘机越是起劲，而蓝忘机越是这样就越不肯说话，撇开目光任人拉着走，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聂兄！”魏无羡逗人暂时过够了瘾，心满意足抬手跟聂怀桑打招呼，声调比平常都高了点。

聂怀桑听了声音扭头来看，很快应道：“魏兄！蓝师兄！”他身边的人自觉告退，空出些地方让他们谈话，“你们也到了就好！我往后几天就指望跟着你们了！”

魏无羡拉着蓝忘机走过去站定，笑道：“指望我们什么？赤锋尊没来吗？”

“唉，我珍藏的话本被他看到了，他气得把我被赶出来带队，本来一路骑马累就累一点，也没什么。可大哥竟然扣着管事的长老让人晚几天到！”聂怀桑开始还抱怨得大声，但没几句就又降了调，一脸委屈又颓丧的神色，“我都特意在路上磨蹭了几天，结果说好会追上来的长老一点消息都没有。”

魏无羡同情道：“看来你大哥这次是气狠了，在这里好好表现，让他消消气吧。”

聂怀桑一脸惊恐，连连摆手道：“魏兄你饶了我吧，我根本不想跟人打，这要是比画扇子讲故事还成，真打起来我不是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

“哪有人说自己抱头鼠窜的？”魏无羡无奈地笑了笑，建议道：“你好歹装装样子，打不过的时候硬气一点。”

聂怀桑叹息道：“哪有挨打还能硬气的，我最多瞎比划几下。”

两人东拉西扯地胡侃，蓝忘机静静等在一旁，视线时不时掠过自己被魏无羡抓着的那只手，垂着的手指动了动，悄悄回握了一下。

还在闲聊的魏无羡不知道觉察了没有，眉眼间笑意颇深，向蓝忘机这边有意无意靠近了一步。

 

几日后的场面又比先前众人抵达时更加热闹，江湖门派众多，年轻一辈齐聚一堂，有的名门大派弟子光是站成一列就颇有威势，有的奇门异教披着虎皮扛着大旗来回走动也看着滑稽。

一场“武林盛会”，召集了各门名士才俊，偏偏不夜天门主温若寒又端着架子不露脸，只让温旭出来主持，左右不夜天的客卿长老依次排开，满脸理所应当。

这切磋会武的规矩被说的是冠冕堂皇，什么不夜天弟子谦让，内门弟子不参与第一轮比试、外门弟子要做表率优先抽签，分明是把好处占了十足，却要摆出公平公正的嘴脸。

抽签正式开始之前，除了坐在最前排的不夜天弟子，所有人都要按门派辈分老老实实站直了排队，也就几个武林豪侠得了末尾的席位坐着。

不夜天的人自己茶水瓜果享用着，互相嬉笑闲谈着，哪里还有什么人认真主持局面，清点人数时报错门户、喊错人名都是常有的事。

云深不知处好歹也是个名门大派，可蓝启仁等人没来，不夜天那些人自然就轻慢了些，只安排了个靠近点的空地给他们。

点人数的那位不夜天弟子打了个饱嗝，不耐烦地喊道：“白雪观！白雪观的人呢！不来就算了！”

众人身后传来一声：“且慢！”随后有一条黑影几个起落飞越了拥挤的人群，落在场地中段。

魏无羡感慨道：“这人真厉害！”

“嗯。”蓝忘机也注意到了那个黑衣的年轻人，看着对方在余下的人群中飞速穿行，几乎没有与任何人发生擦碰，点点头赞许道：“气息绵长，步履稳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魏无羡歪斜了上身展臂将蓝忘机肩头一揽，故意往人身上挤了挤，两张脸忽的贴在了一处，“我是说啊……那个人洁癖成这个样子还来这么挤的地方，真厉害！”

“……”虽然几乎可以说是无意撞在一起的，蓝忘机的右脸颊还是清晰地记下了魏无羡侧脸的温度。

魏无羡没得到回应，转头来看，不想四目相对，把蓝忘机专注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蓝忘机脸上如冰似雪的看不出异状，眸子一动就偏了视线又去看那年轻人，颇生硬地补上了一声“嗯”。

这次会武抽签的形式倒是有点意思，抽签者要施展轻功攀上空地上竹条搭建的高台，那竹条虽有韧性，缚起来的手法却很古怪，一承重便摇晃得厉害，稍有不慎就会把人摔下来。而抽签者取了竹条高台上的弓箭之后，要在摇摇晃晃支撑不住的高台上从悬空牵起的一段绳索上射落一只竹筒，竹筒里就装着签号。

这抽签刁钻归刁钻，对大部分人来说也只是走个过场，就是中途落了下来或是箭术不精，也会有另外的抽签方法。不夜天特意规定这一茬不过是为了展示自家的“人才济济”，尤其在旁人站了一个多时辰，而他们的弟子都闲适自在地坐了许久的情况下，更能衬得不夜天弟子神采奕奕。

那些最早上台的不夜天弟子一个个似乎都很熟悉这种抽签形式，他们的轻功都不算出彩，攀爬射箭却很熟练，一看就是演练已久。

对于其他门派弟子来说，这高台的确不是人人都上得去，不少人爬到一半就因为轻功不行或是体力不够失足坠落，也有为了保全自家颜面主动从上面跳下来弃权的，还有的干脆就选择放弃这种抽签方式，直接找不夜天主持者讨要签号。在一众“绿叶”的衬托下，不夜天弟子们不出彩的表现变成了最佳表现。

不过在轮到白雪观弟子抽签时，先前那个黑衣少年站了出来，他攀上高台的速度比不夜天弟子要快上许多，即使高台摇晃不止也没有胆怯犹豫，握住弓箭之后，只一箭就射落了悬在高处的竹筒，随后取下背后拂尘一卷，便将那坠落的竹筒捞进了掌中。

不少围观者当即喝彩，还有许多姑娘抛了花给这位白雪观弟子，一旁坐着的不夜天长老们面色都不太好看。

魏无羡早就跃跃欲试，一听台上报了云深不知处，兴冲冲地就掠到了高台之下，他偏好灵巧的路子，加上常年与蓝忘机在山间追逐，轻功自是不凡。此刻众人瞩目，他又是个热衷表现的人，当即双手负到背后，抬脚在底层的竹条上一踏，轻轻松松几次纵跃就登顶了。

虽是立在高台中央，魏无羡却仿佛毫无重量，除了起风的那段时间，他脚下的竹条都不摇不晃，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台下已经传来欢呼之声，魏无羡颇为自得地笑了笑，还冲高台下的人挥了挥手。他取了弓箭，几乎没有瞄准的过程，开弓放箭，一箭射落了挂得最高的那只竹筒。

那只竹筒挂得远，只要等它落了地，下了高台去拾起来就行了，然而魏无羡的表现更加惊人，他直接跳了出去，差不多是横着身子在半空中接住了竹筒，随后一个拧身在半空中踏了一脚挂着不夜天旗帜的旗杆，借力又翻回了高台中段。

魏无羡一手攀着一段竹条，一手举起竹筒展示，看得台下众人振奋不已，一时间叫好之声四起。在他落地之后，几乎是迎来了一场花雨。

接连两人表现出色，不夜天弟子的表现就被人抛到了脑后。有个不夜天的弟子坐不住了，站起来高声道：“不好意思，我先前忘了上台抽签，现在插个队。”他说完，冷冷看了一眼正准备上台的蓝忘机。

蓝忘机微微颔首，退到一旁。

这个不夜天弟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与先前那些同门一样的方法，甚至还要更磨蹭一些。台下的蓝忘机垂眸静待，另一边的魏无羡盯着那不夜天弟子，面色陡然一变。

那人拾起弓箭试了试，射落了最近的一只竹筒，随后慢悠悠爬下高台，把那竹筒捡了起来，摆摆手示意可以让下一个人上来了。

蓝忘机走上前来，一掀衣摆踏上一截竹条，他微微倾斜着身子，步子又稳又快，沿着一条直线冲上了顶端。

那不夜天弟子蓦地冷笑起来，高台上传来哧哧断裂之声，蓝忘机脚下的竹条猝然裂开，还有几处绳索也突然断了。围观者一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叹云深不知处这么个俊俏小哥要摔得狼狈不已了。

随着脚下几根竹条的崩散，蓝忘机挪了挪步子，踏在了另一处完好的竹条上，刚要倾斜倒下的高台猛地就稳住了，众人皆是长出了一口气。

先前那个不夜天弟子眯了眯眼，与身侧的同门低语了几句。

蓝忘机踩着余下的完好竹条拾起了弓箭，忽的蹙起了眉，他手中的弓有些异样，弓弦松垮，弓身也有裂纹，若是稍微施力，这把弓恐怕就要断成两截。

箭筒中的羽箭也有好几支是损坏的，而看似完好的那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做过手脚。正思索间又起了一阵大风，吹得残破的高台左右摇摆，然后咔咔几声，高台中段的绳索断开，竹条弯折崩裂。蓝忘机毫不惊慌，就站在逐渐歪斜倒塌的高台之上，在剧烈的摇晃中取了一支半截的羽箭，这半截羽箭被掷了出去，威力竟不比弓箭射出的小，干脆利落地削下了一只竹筒。

顺着高台倒塌的方向，蓝忘机一跃而起，接住了落下的竹筒，然后回身踩着高台的残骸翩然落地。他生得俊秀，又是正气凛然，在场无论男女都对他好感颇高，在高台上露了这么一手，自然引起了一阵来自仰慕者的花雨，而他行走其间，恍若未觉，着实是仙人之姿。

几个年纪小的云深弟子直接抽了签，高台需要修缮，那堆不夜天长老也不乐意让别家弟子盖过了自家风头，故作体谅地把人赶去歇着了。

蓝忘机拿着竹筒打开看了看，将那张纸片对折几次，放进了袖子里。

“蓝师兄！”这带着笑意的声音，一听就是魏无羡来了。

蓝忘机头也不回，手一抬接下了身后抛过来的花，蹙眉道：“……作甚？”

“不作甚。”魏无羡指间还拈着一片花瓣，笑嘻嘻道：“她们抛得，我就拋不得了？”

蓝忘机合上眼，淡声道：“无聊。”

“行，不闹你了，待会儿见。”魏无羡摆了摆手，一路小跑着不见了踪影。

蓝忘机没把那朵花随手扔掉，他垂下手臂，宽大的袖摆罩住了他的手，只露出一点带露的花瓣，白皙的指节藏在袖子下轻抚着掌中花枝。

待人群散去，魏无羡也没了踪影，蓝忘机犹豫着抬起手，将花轻轻托至唇边，略微低头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