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丹霄

【忘羡】斩暮 第九章

同门师兄弟忘羡

大概是没啥意思的带孩子……

蓝曦臣这时候找他们也不是为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不过是先前温旭提及的“武林盛会”，也就是先前累得他们四处奔波送请帖的试剑大会。

眼下的云深不知处青蘅君闭关，蓝启仁携一众长老会见别派名士未归，蓝曦臣担着门内事务自然不得空。这次不夜天着重提了要各派年轻人参与，只能有一二位名士带队前去，云深不知处也只能将带队的重任托给年纪尚轻的忘羡二人了。

魏无羡神思恍惚，大师兄的嘱托没听进几句，只安分地听着蓝忘机的回复，跟着致礼退出雅室。他脑子里还想着先前冷泉蓝忘机专注叠衣的背影，突然觉得连对方身上清冷的檀香也相当沁人心脾。

一路上魏无羡跟的不紧不慢，盯着蓝忘机摇曳的抹额尾端，魏无羡几次想伸手去扯一扯，手指悄悄绕了两圈，却没真的使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前的白衣人停了脚步，缠在魏无羡指尖的抹额打着旋儿离开，一尘不染的靴尖转了个方向，低沉动听的嗓音徐徐问询：“还有何事？”

“……嗯？”魏无羡慢半拍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路盯着蓝忘机出神，连跟着他走到了静室门口都没注意，局促地挠挠脸颊，“……哦，我就想问问……明天还一起练剑吗？”

蓝忘机好像心情不错，很快给出了回应：“可以。”

魏无羡得了满意的答复，瞬间松了口气似的，摆了摆手，道：“那我走啦，你快休息吧。”

蓝忘机垂下眼帘，背过身顿了一下，轻声说了句：“快亥时了。”随后也不把门合上，只缓步往里间去了。

“是吗？”魏无羡朝外走的脚步停了，面上浮现出一抹喜色，负着手望着敞开的大门，学着小古板平时的动作整了整衣襟，抬脚迈进静室，迅速一转身关了门，兴奋莫名地冲着里间道：“那我就——多谢师兄收留了！”

 

说是要一同练剑，在一堆小师弟的热切关注下，还是变成了点到即止的演武，先前那个来通报消息的孩子满脸疑惑，还被同伴们笑嘻嘻地拍了脑袋。

到了动身的那天，不必听什么提点，魏无羡与蓝忘机极具默契地自觉分了工，一个照看同门，一个领头带路。前列的蓝忘机还是那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连带着作为坐骑的白色骏马都显得尤其矫健。

至于魏无羡，他虽然被一群师兄弟簇拥着，也一刻没息了往蓝忘机身边凑的心思，然而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时不时扫过来，魏无羡心中也在暗自揣度：这小古板难道看出来我要去烦他？他现在防我防得这么紧，我还是晚点再过去。这念头转了几遭就被搁置一旁，魏无羡调转马头回到了小师弟们那边。

蓝忘机听着马蹄声渐远，略微转头看了眼魏无羡的背影，在被人觉察之前迅速收回了视线，略有些黯然地捏了捏马缰，神色更加冷硬了几分。

不夜天那请帖上写的地方离姑苏也不近，路途中总要找客栈歇上一两天，小古板看着稳重正经，显然就是这队人里领头的，店小二自然迎过来就是问他。

正是饭点，一群人恰好坐满一桌，店小二殷勤地问蓝忘机要吃些什么，他却摇摇头，让师弟们点菜。各式各样的菜名看着就令人垂涎，可蓝师兄坐在同一桌，他们就是眼睛黏在了肉菜上，也只敢报些寡淡的素菜名。

一圈小的点完了，蓝忘机跳过了自己，又示意魏无羡来点，在众人期盼之下，魏无羡不负众望一口气报了好些荤菜。

店小二喜笑颜开地迈步离开时，魏无羡又叫住他，“等等！再来一坛——”魏无羡故意拖长语调想看蓝忘机的反应，然而对方并没有要制止的意思，只是垂眼抿了口茶。魏无羡挑眉一笑，继续道：“糯米酒。”

等菜上到桌上了，小师弟们眼巴巴望着盘里的荤菜，只敢把筷子往素菜里伸，半碗饭下了肚子，桌上荤菜都没动几筷子。

蓝忘机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无人问津的荤菜，咀嚼食物的速度似乎加快了。

魏无羡忽然给每个师弟夹了点肉片鸡腿，随后站起身，拍拍蓝忘机肩头，道：“蓝师兄，我们匆匆忙忙来这里歇了，还没好好看看附近的环境，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逛逛？顺便尝尝这里的小吃也不错！”

这种提议对严肃刻板的蓝师兄素来没什么吸引力，然而就在师弟们或明或暗瞟过来的目光里，蓝忘机搁下筷子也起了身，说了句：“走吧。”

魏无羡习惯性地抬胳膊揽人，又习惯性地被挣脱，走到门口时半回过头，目光一一扫过师弟们的脸，一眨左眼做了个口型：“你们随便吃。”小师弟们登时兴奋地将筷子伸向了油光闪闪的餐盘。

一出了客栈大门，魏无羡便迫不及待开始“指点迷津”：“蓝湛呀蓝湛，你这样委婉，他们是懂不了你的意思的。”

蓝忘机目不斜视：“……什么？”

“随便什么。”魏无羡带着人走远了些，偏头笑了笑：“你不直说，他们怎么知道你不打算管？”

蓝忘机沉默片刻，道：“门规未禁食荤。”

“的确如此。”魏无羡故作正经地点了点头，揶揄道：“可是……蓝师兄一直过得比和尚还和尚，哪有人敢在你面前犯戒？”

蓝忘机涵养极好，听了这话全无恼意，反倒是一本正经思索起来，甚至神情认真地问了句：“那该如何？”

魏无羡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见了对方诚心求教的模样，略微收敛的本性一下子显露出来，他含笑冲蓝忘机勾了勾手指，示意人附耳来听。

蓝忘机犹豫片刻，最终只是微微侧头，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作为“秘传”的内容。

于是魏无羡贴到蓝忘机耳边，缓缓说道：“其实非常简单——”话音一落，他便大笑着往最热闹的街道走，轻飘飘抛下后续的三个字：“自己想！”

 

晚上众人收拾好行囊，准备第二天继续赶路，魏无羡把东西胡乱塞好，在师弟们的房间门口依次驻足，含笑指了指自己房间的窗口。师弟们会意地摸下楼去，悄悄出了客栈。

魏无羡去敲来了蓝忘机的房门，不动声色地晃到了窗子边上。

蓝忘机主动问道：“有什么事？”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移动。

“蓝湛，我带他们出去逛逛，很快回来。”魏无羡推开了窗，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蓝忘机“嗯”了一声，像是一点儿怀疑也没有。

魏无羡一只手都撑在了窗框上，事情顺利了反倒忍不住又问：“不怕我带着你的乖师弟们夜游犯禁？”

“不在云深不知处，不算犯禁。”蓝忘机应得太快，一句话出了口又觉不妥，蹙着眉撇过头去。

魏无羡坐在了窗框上，惊叹道：“蓝师兄，你太厉害了，太有长进了！既然懂这个理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

蓝忘机木着脸冷声回绝：“我不去。”

不出所料的答案，但魏无羡还是问了：“为什么？”

蓝忘机答：“亥时快到了。”

这理由的确是小古板的风格，却又与他先前的话冲突了，魏无羡便揪着这一点说：“可这里不是云深不知处。”

“我们是云深不知处的弟子。”蓝忘机说什么都极具雅正风范，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势，无甚波动的目光落在魏无羡身上，也让他莫名心虚，“为人师兄，应当以身作则。”

“咳，时候不早了，还请蓝师兄继续以身作则，我先……”魏无羡抬腿打算从窗户翻出去，却被一把扣住肩头，即将与老对手大打出手的兴奋感冲上了头，却听到那人清清冷冷说了句：“走门。”

 

“魏师兄，我们就这样进去？不用穿个夜行衣翻上房顶然后再从窗子爬进去？”

“你们是不是偷翻我藏的话本了？我们直接进去就行，不需要那么麻烦。”

“可是最近每次犯禁都被逮了……”

“被逮的总归只我一个，罚也只罚了我，你们怕什么？”

“怕蓝师兄！”

“哈哈哈哈……你们怕他做什么？”魏无羡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客栈，回头招呼着做贼似的扒在门口的一溜师弟，“进来吧，不用躲！”

偷摸着离开时是怎样，回来时还是怎样，大堂里、楼道里都静悄悄的。魏无羡带头大踏步往楼梯边去，身后的师弟们一个个缩着脑袋猫着腰，恨不得要踮着脚走路。

忽然身后有人秉烛而来，几人的影子在墙壁上变了形，渐近的脚步声又极为清晰，把几个胆子小的孩子吓得惊呼出声。

魏无羡耳力不凡，早听见了有人过来的动静，又很快断定这脚步声不属于蓝忘机，平静地转过身来一看，发现是先前那位店小二，便略带失望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他：“我们这就回房休息了，店家有什么事？”

店小二一指角落那桌子上香气四溢的一大碗猪骨汤，解释道：“这是你们领头那位公子吩咐准备的，时候不早了，不知道各位是要在大堂里吃还是在房里吃？”

一众师弟又闹腾起来，欢呼雀跃着围到了桌子边上，看来是对冷淡严正的蓝师兄有了全新的认识。

“让他们回房去吃吧，我就在这里吃也行。”魏无羡乐呵呵走到桌边，拉出条凳坐了上去，翘着脚捞了一副碗筷，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低笑出声，道：“孺子可教……”

店小二盛了汤送到各个房间，又回到大堂来找魏无羡：“对了，那位公子还嘱咐我传句话。”

魏无羡闻言立刻停了筷子，奇道：“什么话？”

店小二抱起一只酒坛放到魏无羡手边，随后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板起脸来，努力憋出一点低沉的嗓音，模仿道：“下不为例！”

 

不夜天为这次“武林盛会”开辟的地方很大，青山碧水皆有，一眼望去尽是飘扬着不夜天旗帜的庭院檐角。旗帜上的烈日金光闪闪，光芒仿佛比天上的真太阳还更刺目，而那些建筑就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了。

云深不知处一行人抵达此处时，魏无羡眯起眼打量着这深山老林里的建筑群，怀疑道：“一个切磋交流的比武大会，偏偏吧住处限定在这种地方，总感觉居心叵测啊……”

簇拥着他的师弟们立刻响应：

“师兄的推测有理有据，他们肯定居心叵测！”

“一定是居心叵测！”

“居心叵测！”

年纪最小的孩子还关注着前方的热闹，忽然被同门的喊声惊动回神，只得讷讷跟着喊：“呃，对！叵测！叵测！”

魏无羡拍拍那个孩子的头，距门口还剩一段距离就下了马，转身把年纪小些的师弟们抱下马或是马车。见最前列蓝忘机回头来看，魏无羡立刻让师弟们列好队跟紧自己。

有几个弟子年纪尚幼，连居心叵测这词的含义都未必清楚，跟着嚷嚷了几句就被旁的声响勾去了注意力。

一人翘首望着远处高台，满心好奇地问道：“魏师兄，据说不夜天筹备的奖励很丰厚啊，厉害的人那么多，也不知道哪个最后能夺冠。”

魏无羡听了这话，侧头望向已开始向大门前不夜天弟子递帖子的蓝忘机，笃定道：“这种问题还需要想？当然是蓝湛了！”听惯了魏师兄自吹自擂的小师弟们一时间很不适应。

各门各派有各自分配的院落住所，魏无羡对附近镇上的酒香念念不忘，在云深不知处被分配的大宅子门口站着东张西望一阵，撂下自己的包裹，揣着钱袋就溜出去了。

蓝忘机选定房间简单安置以后，回头时正看到那黑风似的刮出去的身影，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提了魏无羡的行囊进了隔壁的空房。

将空房收拾完毕之后，蓝忘机走出门外，路过附近的庭院时，碰上一位正在练剑的小弟子，对方看到他的身影紧张得差点儿站不稳，又硬着头皮重练了一次。

生涩的剑招落在蓝忘机眼里，他脚步一顿，半侧过头，淡声道：“剑尖，下沉。”

“背挺直。”

“先运功再出剑。”

“不对，”蓝忘机走近几步，蹙眉望着这位师弟打飘的脚步，“再试一次。”

小师弟收敛心神，强压着紧张默念心法尝试着出剑，然后悬着一颗心怯生生地看师兄脸色。

蓝忘机没有评价什么，只是站到他身旁拔剑出鞘，将剑招由慢到快流畅完整地演示了三遍。第三次出招时剑芒一闪，似有一阵清风受剑气引动而来，剑锋被内力横贯，发出持续不断的嗡鸣，剑身阴影落处，坚实的石板路面上无声地出现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剑痕。

小师弟看得两眼放光，张着嘴压着一声惊叹。

长剑在纤长的五指间打了个转，划过一道简洁的弧线归入鞘中，蓝忘机问他：“懂了吗？”

小师弟面露愧色，犹豫不答。

蓝忘机也不苛责，只道：“再看。”这一次的演示更清晰，动作更慢。从自己房间探头出来的其他师弟们纷纷聚了过来，满眼期待地望着蓝忘机，像是回到了云深不知处的试剑堂。

嗡！

随着一声剑鸣，蓝忘机终于微微颔首，评价道：“不错。”

一众师弟齐声道：“多谢师兄指点！”

蓝忘机正待回房休息，身后又有人喊：“蓝师兄！”

蓝忘机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颔首，示意众人有话就说。

师弟们互相推搡一阵，挤出最前排的那个孩子，他踉跄了一步，脸上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问题：“您觉得……这次谁能夺冠？”

蓝忘机的回答毫不迟疑，语气平淡却十分有力：“魏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