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丹霄

【忘羡】斩暮 第二十五章

同门师兄弟忘羡

又热又累，每天都想吃冰镇美粮，要饭.jpg

 

温旭对延灵道人极为忌惮，喝止了想要追击的门生：“别追了，都上山去。先把老家伙绑了，不怕他们不来。至于蓝曦臣，谅他也躲不到哪里去……明日放出消息，要是没人出来给我不夜天一个交代，火烧云深不知处！”

门生们顺从地停下了，而几位客卿却对放弃追击的决定颇有微词。

温旭自然看得出某些人的不满，冷眼扫过一张张暗藏不屑的脸，恶狠狠地向着延灵道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不是说遇到个捣乱的道士了吗？给我把人揪出来！一个两个连自己的山头都抱不紧，可怪不得我一锅端了！”

几人面面相觑，为难道：“这……那小道士狡猾得很，打完人就跑没影了，我们也没什么线索……”

“一群废物！”温旭骂了一声，冷笑道：“他们这群人不是最喜欢行侠仗义吗？你们到附近的镇子随便抓几个人带上山放放血，还怕引不出人来？”

门生们唯唯诺诺应了：“是，是……”

见温旭这时候火气不小，客卿们有再多不满也只能脸色难看地低下头，跟着应了声。

温旭示意旁边的门生给自己包扎手上的伤口，冷眼回望着原先那家客栈，“还有先前逮的几个杂鱼头子，也给我绑上山去，把那些躲起来的一并收拾了！”

 

蓝忘机虽说紧跟着延灵道人，但一直没有卸下防备，即使到了休整的时候，也不过半蹲在地上，怀里仍稳稳抱着魏无羡，看似放松的手腕还紧挨着剑柄。

延灵道人自然能看出蓝忘机的戒备，他原地盘膝坐下，道：“你这师弟也算是我门内后辈，我将余下的功力传给他，你们对付不夜天也好多一分胜算。”

蓝忘机虽然惊讶，面上却神色不显，淡然应道：“他不愿。”

“你如何得知他不愿意？”延灵道人哑然失笑，看蓝忘机眸光清亮，又轻叹一声，“我修行不足，走火入魔罪业深重，再留一身内力……也是祸事。”

蓝忘机没有半分退让：“无功不受禄。”语气不算强势，甚至带了十足的敬意。

“他使的招式是我师门……”话到半头，延灵道人回想起自己循迹赶来时短暂的观察，恍然道：“是我疏忽，看轻了你们的天资，没想到有人在这个年纪就摸索出了如此不凡的独创武学，贸然传功百害无利。不过我还是该留下本门完整的心法口诀，待他醒来，你转授他，有了这一层助力，你们再对付不夜天，应该就有一战之力了。”

蓝忘机眉头微蹙，“前辈……”

“这是他应得的。”延灵道人抬手示意蓝忘机不必再说，“师父为我牵肠挂肚多年，我也该回去看看了，能帮上你们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望着怀中神态安然的魏无羡，蓝忘机眼底泛起些许暖意，诚恳致谢过后，开口仍然谨慎：“窥探别派功法，不妥。”

延灵道人道：“无妨，我观你二人举止亲……”

“咳咳！”一只手突然揪住了蓝忘机的领口。

延灵道人微微颔首，收住了后半截话。

蓝忘机立刻低头，轻轻托住了魏无羡的后脑，“魏婴？”

魏无羡把脸埋在蓝忘机胸口，闷声道：“蓝湛……你有水没有？”

“我去找。”蓝忘机俯身将魏无羡轻轻平放在地上，小心翼翼拨开魏无羡攥着自己领口的手指，又将他微乱的鬓发理了理，指尖轻柔地拭去他脸颊的血痕，随后直起身，向着延灵道人深深一礼。

延灵道人摇了摇头，看蓝忘机闪身退入山林，目光又落回魏无羡身上，道：“人已经走远了。”

“虚弱”的魏无羡瞬间睁开了眼，翻身坐起来挠了挠发烫的脸颊，掩饰地咳嗽两声，尴尬道：“多谢前辈。”

延灵道人微微摇头，也无意深究什么，只将心法口诀逐字传给了魏无羡，待他熟记之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魏无羡不急着运功，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前辈，我有一个朋友，跟你师出同门，他应该是一直在找你，我们得到消息说他到了邻镇。不夜天惦记你们家的心法，他一个人行动，恐怕有些危险，不知道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延灵道人皱起眉头，眼里满是内疚，“是有一个像是我同门的后辈，我数日之前见到过他，可惜当时我还不是很清醒，没有跟他说上话。”

魏无羡仔细问了情况，好说歹说劝动这位前辈先寻个地方藏身，让他安安心心休养以备回山。再三保证自己会和蓝忘机尽快确认晓星尘的行踪之后，他真觉得自己开始口渴了。

延灵道人似乎也终于无逞强之意，确认魏无羡已经熟记心法之后就离开了。

魏无羡长出一口气，正打算躺下继续装睡等着蓝忘机回来，就嗅到了一丝清冷的檀香。

蓝忘机已经回来了，此刻就在他背后站着，手里拿着装满水的水囊。

魏无羡也不尴尬，熟练地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脸，一转头求饶道：“蓝师兄，你这轻功进步神速，回去以后千万别用来抓我犯禁啊！”

蓝忘机道：“要水？”

魏无羡忙不迭道：“要的要的！蓝师兄辛辛苦苦找来的水，我不渴也爱喝！”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俯下身来，魏无羡一惊，立刻撇开视线厚着脸皮又想往地上躺，却被拉住手腕制止了。

“你的水。”

魏无羡展颜一笑，在蓝忘机手臂上轻拍两下，陡然把脸凑近了，贴在他耳边道：“要给我水喝又拽着我不让动，那蓝师兄不如直接喂给我吧？”

蓝忘机眉尖一抽，将水囊拍在魏无羡胸口，直起身低声斥道：“胡闹。”

“哎！蓝师兄手下留情！”魏无羡就着那微不足道的力道抱着水囊躺倒在地上，还就地滚了几圈。随后他撑起身似模似样地揉了揉心口，见蓝忘机耳尖发红，又躺倒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便错过了蓝忘机霎那间扬起的嘴角。

 

在多方查探把握大致敌情之后，终于到了要回云深不知处的时候。

岐山一带的局势已经发生变化了，温若寒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出面，不夜天的那些盟友被聂明玦揍得一个接一个的倒戈了。温旭这头看上去还盛气凌人，也是因为先前势头尚可的时候绑了各家名士掌门，让渐渐聚集的各方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

最近不夜天的动向不能说是完全虚张声势，但较之以往的跋扈，已经是收敛谨慎了不少。这时候突然又明目张胆做些恶霸暴徒的行径，着实让人惊讶。

不过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显然只有一个：逼出暗中活动的对手。倾向明哲保身甚至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江湖人士虽多，嫉恶如仇的义士却也不在少数，不夜天此举的成效可称显著。不论是选择正面交锋还是暗中行动，各方势力都在渐渐向着云深不知处聚集。

从前魏无羡走起路来步子飞快，总会把徐徐前进的蓝忘机远远甩在后头，而且他常常是走着走着，就一定会不知死活地故意惹恼这位师兄，然后两人就你追我赶地满山跑，最后要么打过一场、要么半道被老古板喝止，总归是要一起去领罚。

自两人同行以来，魏无羡已经习惯了放慢脚步，虽然还是不甚正经的步态，却再也没有了那种要把人甩开的势头。他不紧不慢与蓝忘机并肩同行，一侧过头就能看到对方俊雅的眉眼。

这段路他们从前一起走过许多次，连这长长的石阶哪一级有哪些缺口都记得清晰无比。身边人那张让人看不腻的脸上究竟是怎样的神色，如今可比沿途的花鸟风月更能引得魏无羡好奇了。

风中隐约有血腥气飘来，不夜天的确不止是说说而已，云深不知处山门之外，云深弟子、江湖义士、不夜天门人已经斗作一团。不夜天人多势众，江湖义士三五抱团，云深弟子大多受制于人，只有个别能抓住时机脱身反抗。

“温旭不在这里。”魏无羡将各处乱象尽收眼底，飞身格住砍向一位云深弟子的刀刃，顺手又将跌在脚边的另一位同门扶起，“晓兄也不在。”

蓝忘机不慌不忙跟进，挥剑挑开各色逼近的兵器，翻手打出两道气劲解了周遭数人的束缚。在下一批不夜天门人冲杀过来之时，他向魏无羡略一点头，抬手将剑平举。

魏无羡会意地一挑眉，踏着蓝忘机的剑一跃而起，纵跃间翻身到一群人背后上空处，两手猛然攥拳，内力汹涌而起。有了完整的心法作为参考，过去的隐患自然不复存在，解决些许杂鱼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再找。”蓝忘机对敌救人从容不迫，一手云深剑法已臻化境，稳健的步伐平和的剑路，通身上下不沾半点血气杀意，却比任何恫吓手段都有威慑力。

魏无羡看着山上山下不断来援的不夜天门人，面色微微一沉。

“往来处去。”蓝忘机单手执剑轻易镇住十数人，以一对多还有闲暇补上魏无羡漏过的敌手，视线明明没有偏移太多，却总能在魏无羡以奇诡身法出击时腾出手来护上一护。

魏无羡在人群之间杀进杀出，动向令人捉摸不透，又隐约以蓝忘机为中心行动。听了蓝忘机的提醒，目光转向山下，顿时领悟了话中含义：“来处……不夜天主力未必真的在山上！”

晓星尘师从抱山散人，没有什么能被绑上山的人质，论修为也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如果沉得住气，在乱局之中单独行动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同为抱山散人心法的拥有者，魏无羡无疑也是对方的头号目标之一，之前要不是延灵道人插手，温旭必然不会轻易放他们撤离。在需要联手的时候，魏无羡只要稍微高调行事，必然能引起晓星尘的注意，不过若是运气差了，在晓星尘之前引来温旭，恐怕就有些棘手了。

“蓝湛，温旭想要完整的功法，那么就由我来做诱饵，你冲上山去救人。”魏无羡挪着步子，有意无意引导对手们远离蓝忘机的那一侧，“现在晓兄也该到了附近，我可以跟他联手拖住温旭。”

“嗯。”蓝忘机逐步走向战圈边缘，观察着最近的突破点。

魏无羡低声笑道：“蓝师兄既然说我收招不稳，那可得尽早回来帮我一把！”

“好。”蓝忘机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将剑锋微微下垂，道：“等我。”

“替我向老古板美言几句！”魏无羡挤眉弄眼调侃一句，转身横剑挥退数人，一掌隔空拍在远处无人看管的骏马身上，惊得那马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走！”

蓝忘机看准时机翻身上马，单手扯住马缰导正了方向。

泠泠檀香渐淡，魏无羡听着远去的马蹄声，心跳的节奏也跟着发沉，他猛然回头，死死盯着蓝忘机渐渐远去的背影。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分头行动，他们也从来不是什么矫情得分不开的人，可是这时候压在魏无羡心头的并非话本里难舍难分的缠绵之语。

这是云深不知处的山门之外，他一遍遍对自己强调选定的时机不在此刻，偏偏又不可抑制地想到：无论此次胜与不胜，再多再好的时机都不及此时，他们可能再难有这样自在又亲近的时候了。

有些话要是等到安稳下来再说，真的不会等得他再次心生顾虑而说不出口？

魏无羡脚下不受控制地追出两步，精心组织的千言万语都被抛到了脑后，他高声呼喊：“蓝湛！蓝忘机！”

周围的对手趁势紧逼，被他几式剑招掀飞出去，再多阻挠也完全不能阻止他就在此刻吐露心声：“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蓝忘机闻声回头，冷峻肃然的神色崩裂出一丝茫然。

“心悦你！”

“爱你！”

“想要你！”

“随便怎么你！”

魏无羡一剑一剑震退围攻而上的对手，一句一句将心意传达，目光炽烈地投注在蓝忘机身上，心底的期待几乎要撞出胸膛。

蓝忘机喉头一哽，低哑地回应了一句：“我也是……”似乎是害怕魏无羡听不见，他将一贯恪守的家训抛诸脑后，勒马在云深不知处山门之前，高声道：“魏婴！——我也是！”

那低沉的嗓音越过石阶传入魏无羡耳中，盖过了其他所有的杂音。

事实上这段突如其来的喊话也确实在一瞬间盖过了其他所有的杂音，几个云深不知处的弟子毫不雅正地给了自己两巴掌，一众江湖人士也是目瞪口呆，厮打在一起的人提着拳头都差点忘了落下。

魏无羡吁了口气，试图压下不断上涌的亢奋情绪。他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把要窜出口的那些话憋回肚子里，整整神色想对蓝忘机说句保重，抬起头只觉得热血上头全身上下都在发烫。

与他遥遥相望的蓝忘机肃然端坐在马背上，看似平静如常，然而袖摆之下白皙如玉的五指紧攥着缰绳，克制不住地想要驱马回到魏无羡身边。

终于反应过来的不夜天门人向着魏无羡猛扑过来。被惊扰的魏无羡立刻回神，提气一指将人撂倒，同时拔剑将身侧一人兵器斩作两截，随后将腰间剑鞘平抛出去，从刀口救下一个躲闪不及的江湖人士。

一口气杀得半晌无人近身之后，魏无羡扬起脸冲蓝忘机笑了笑，做口型道：“山上见。”随后闪身朝另一个方向冲入了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