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丹霄

【忘羡】斩暮 第十九章

同门师兄弟忘羡

这么冷的天，有没有太太给口粮吃呀

 

说是要尽快出发，可魏无羡姿貌出众，历来讨人喜欢，姚宗主门下几个弟子都还记得他，门前一碰上，少不得又是一阵热热闹闹地谈笑。

魏无羡虽不至于记全了他们的名字，打起招呼却半点不显尴尬，蓝忘机无意加入这场“叙旧”，只在众人目光被吸引过去时风度翩翩地行了一礼，引得姑娘们双颊飞红，嘻嘻窃笑不止。

“怎么样？俊不俊？是不是除了我以外，就从没见过他这么俊的？”魏无羡见众人点头赞同，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他听惯了旁人对蓝忘机的各种赞誉，虽然偶尔嘴上不平两句，心里头总是比自己被夸还欢喜，“俊你们也见不着几面，这是我师兄，我能天天看着他，多好看的模样我都看过。”

蓝忘机眸光微闪，唇角隐蔽地动了动，绷着淡漠的神色偏过头去。

几个姑娘看了看蓝忘机，又看了看魏无羡，笑道：“你带他常来，我们不就能多瞧见他几次了吗？”

魏无羡道：“那不成问题，姐姐们可得好好说说，这里有哪些好玩儿的地方！”

蓝忘机肃立一旁，听魏无羡与人越聊越欢，默然细数了几轮路边树木的树皮纹路，见他还没有说完的意思，终于道：“魏婴，我到树下……”

魏无羡明白蓝忘机是想到一旁去等，顿感自己耽误时间太多，于是急忙拉了一把他的袖摆，扭头对姑娘们道别：“差点忘了还有要事，失陪了，下次我再带他一起过来找你们！”说完还摸出几个随身备着的钗钗环环送了出去。

蓝忘机状似冷淡地问：“聊完了？”

魏无羡没觉出他的不快，遗憾道：“没呢，正说到附近有个很大的莲塘，本来还想问问怎么去呢。姑苏的莲塘你也没怎么去过吧？”

“嗯。”蓝忘机看了一眼他腰侧装了花草钗环的小包裹，又挪开视线，淡声道：“走吧。”

“好，我刚才问过了，走这边比较快！”魏无羡指了个方向，蓝忘机点点头便动身了，又被他拉着袖子拽回来。他顺手从路旁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花，献宝似的捧到蓝忘机眼前，低声笑道：“好几日没机会给蓝师兄送花，先补上一朵。”

 

山上雾气很重，连脚下的路都有些难以看清，魏无羡得以名正言顺拉住蓝忘机的手，悄无声息地在这条雾蒙蒙的山道上慢慢地行走。前方稍有响动传来，魏无羡便将蓝忘机扑入一旁的草丛之中，捂住他的嘴，煞有介事道：“小心，别动，别出声。”他们修云深不知处的心法，本就长于呼吸吐纳之道，平日最易掩藏气息，就算不刻意躲藏，也不大可能被人发现，魏无羡这举动多多少少是出于私心。

好在蓝忘机沉着，加上也不是第一次给他这么扑了，没什么惊诧的表现，还十分配合地收敛声息，安安分分地躺着。

看他如此表现，魏无羡原有的一丝心虚悄然褪去，神情严肃地偏着头，像是真的在听着附近的动静，而实际上传进他耳朵里的，只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蓝忘机胸膛中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然而也是魏无羡歪打正着，迷雾之中冲出来的几人赫然身着不夜天的服饰，而且似乎是在与什么高人激斗。待喝骂声、打斗声、哀嚎声由远及近，又逐渐远去以后，魏无羡回了神，才从蓝忘机身上爬起来，眯起眼看向远处，“刚才那是……什么人和不夜天的人。”

“不是来追我们的。”蓝忘机抬手整了整魏无羡的衣领，又轻轻扶正了他的发冠，最后才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

“的确。”魏无羡笑眯眯地任蓝忘机帮自己打理，完事后扬起头四下张望一阵，绕到蓝忘机身后帮他拍了拍背上的灰土，又开始在附近查探，“没想到不夜天的人也找来了这里，看来我们还是要小心行事。”

魏无羡走到哪，蓝忘机的视线就追到哪，似乎是一时看得专注，回应也慢了半拍：“……嗯。”

“找到了！是这里！”魏无羡一脚踏在悬崖边上，朝着蓝忘机招了招手。

峭壁之下，竟有一条隐蔽的曲折小道。

“这是……”

“这里有要送给师父的东西。”魏无羡步子一迈轻飘飘落到那条小道上，看着道旁岩石上依稀可辨的杂乱剑痕，推测道：“看来是路上遇到袭击，藏到这附近了……”

蓝忘机跟着跳到这条小道上，神情凝重地环顾四周，最后走到一块剑痕密布的巨石前站定。

魏无羡立刻问道：“蓝湛，怎么了？”

蓝忘机抬手点了几处剑痕，道：“这几式，是同一套剑法。”

“是吗？”魏无羡来了兴致，并起两指拟作剑比划了几下，赞同道：“是同一套，而且还有点眼熟，可惜不连贯又不完整。”

“……”蓝忘机又走到石壁的另一侧，目光微微一沉。

即使对旁人来说蓝忘机的表情变化极不明显，魏无羡还是敏锐地又问了一句：“蓝湛，你看出什么了？”

蓝忘机应道：“只是推测，不足为证。”

“反正也是瞎猜，你有想法就说给我听听，万一——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呢？”魏无羡背着手来回踱步，话到最后恰好在蓝忘机身前站定，满眼期待地看向他。

“我……”蓝忘机刚吐出一个字，就猛地闭了口，好在清冷的神色露不出破绽，他定了定神才道：“像是晓道长用过的剑法。”

魏无羡点了点头，笃定道：“你都说了像，那十有八九就是了。”

两人沿着剑痕一路寻找，蓝忘机通过推测指引方向，魏无羡尝试着还原石壁上的剑术，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对照着那位前辈所给的提示，合力清理开一堆碎石，发现了藏在此处的一只箱子。

魏无羡俯下身，双手使力试着抱起了这只箱子，惊叹道：“啧啧，真沉！”

蓝忘机伸出一手托住箱底，淡声道：“我来。”

魏无羡便放开箱子，退开来甩了甩手，思索道：“背着这个东西，我们恐怕一天跑不了太远。”

蓝忘机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转头望向来时的方向。隐隐约约的风声传了过来，忘羡二人皆是神色一紧，目光交汇的瞬间同时疾速后退，避开了轰击在原地的一道剑气。

魏无羡不等站稳就跳出一步，落到蓝忘机身前抬手与来者对了一掌，霎时间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手掌更是有种被寒冰冻结的刺痛感觉。

蓝忘机将箱子与行囊一起束在身后，一手轻托在魏无羡后腰，毫不吝惜地将自身内力渡了过去。

不夜天客卿——赵逐流。这个人据说是大器晚成，内力深厚，武学诡异，虽然称不上顶尖高手，也绝对是他们这个年纪不能力敌的对手。

赵逐流似乎并没有多想杀人灭口，加大内力直接将两人震退之后，只是站在原地命令道：“把箱子给我。”

不需要任何交流，蓝忘机从脚边抓起一把碎石，灌注内力猛掷出去，魏无羡紧随着石幕迅速逼近，攥紧拳头趁赵逐流挥剑击开碎石一拳挥出。

赵逐流腾出手接下这一拳，蓝忘机同时从另一侧抬脚猛踹，将他硬生生踢得退后了三步，魏无羡也抽回拳头，立掌劈在他持剑手手腕。长剑脱手的瞬间，蓝忘机突进一步主动与赵逐流对掌，内力凶猛地冲撞出去，不留半点退路，魏无羡则轻身绕到后方，聚集内力在赵逐流背上几处要穴点过，再转回来接住剑柄，退到一旁等待战机。

赵逐流行动僵硬了一瞬，漠然道：“可惜，还差了一点。”说罢也无意夺回佩剑，直接将空出的手拍向蓝忘机。

蓝忘机面色一沉，勉力接掌，脚下半步也不肯退，左手虎口直接崩开，先前的攻势顿时溃败，双臂麻木地撑着，只能竭力抵抗对方内力的反击。

“温宗主于我有恩，得罪了。”赵逐流再次发力，修为的差距一瞬之间变得清晰无比。

蓝忘机神情未变，可额上满是汗水，唇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色，他抿紧了唇，半点也流不出来。

魏无羡压下心中焦虑，凝神屏息调动剩余不多的内力，闪身冲向赵逐流身后，缓缓举剑。

赵逐流警觉地想要转身，却发现双手无法收回，竟是蓝忘机掌上的内力别有玄机。单论内力的多少，赵逐流可以做到击退对手，甚至震碎对手的经脉也不算太难。然而蓝忘机将内力分成一缕一缕，只留少量作为防御，就是为了将他的手掌牢牢定住，若是强行抽手，那些悄悄攀附在他手臂经脉上的内力丝线就会在被拉断前绞紧，就算不会真的导致经脉俱断，也会暂时废掉这双手。

没有内力护体的蓝忘机撑不了多久，但是只要这一瞬能制约住赵逐流，他们就能反败为胜。

魏无羡眼中杀机乍现，将全部内力凝在剑身，长剑发出尖锐的啸声，眨眼间穿透了赵逐流的身体，剑锋上爬过的内力猛然扭曲，瞬间将伤口撕扯得更大更可怖。

然而非常遗憾，赵逐流最后一刻还是稍微挣脱了些许，让这一剑刺偏了一点，恰恰避开了要害。他颤抖着手将剑身折断，迅速在余下半截剑刃的周边皮肉上点了点，暂时压住了伤势。

魏无羡握着断剑脱力地踉跄了一步，两眼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蓝忘机。

赵逐流双手已是血肉模糊，截断剑刃之后，自行封住伤口都很艰难，但较之内力不足的魏无羡，他还是占据了不小的优势。

就在魏无羡手持断剑准备拼死一搏的瞬间，半晌没有动静的蓝忘机突然起身，一掌将露在外面的那点剑刃拍进了赵逐流体内，全然不在乎自己的掌心也被刺伤。

赵逐流惨呼一声，暴怒地准备还击，却见一道残影朝着他猛撞过去，带起一大片骇人的血花。

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怪人，仅凭一根手指，就在赵逐流身上点出了数十个血洞。

魏无羡认出这是托自己来到此处的那人，上前一步试探道：“……前辈？”

“魏婴！”蓝忘机直接将魏无羡扑倒在地，两人险险避开了横劈过来的一掌。

好在这位高人无意对他们出手，在杀死赵逐流之后，便怪异地在对着那些剑痕怔怔出神，看上去有些癫狂，还做出许多诡异的动作，神情恍恍惚惚，像是在与看不见的对手交战。

蓝忘机口中的鲜血落在魏无羡脸颊，他实在抬不起手，挣扎着想从魏无羡身上让开。

“你别动了。”魏无羡将身上的人死死抱住，埋首在他颈间，嗅着掺了血腥气的檀香味，搜刮着最后一点点内力渡过去。

那衣衫褴褛的高人不知怎的，忽然怒吼一声挥掌击碎了一块巨石，随后也不理会地上抱在一起的二人，运着轻功不知跑向何处去了。

 

虽然这位高人目标不是他们，但那神志不清的模样还是令人心惊。待人远去之后，魏无羡放下心来，贴着蓝忘机侧脸喘了口气，低声道：“如果他是找到不夜天的人那边去就好了。”

蓝忘机顿了一会儿才应：“……嗯。”

魏无羡帮蓝忘机擦了嘴角的血迹，又摸了摸他的手臂，关切道：“蓝湛，手还疼吗？”

“无碍。”蓝忘机挪了挪手臂，稍微撑起了身体。

魏无羡回想着那危险至极的一战，又将蓝忘机抱得更紧，故作轻松地调侃道：“不夜天的客卿比预想的要弱一点，我觉得再来一次的话，我们还是能赢的。”

蓝忘机显然也在想刚才的事，但他的回答相当不给面子：“未必。”

魏无羡啧了一声，玩笑似的抱怨道：“我的蓝师兄，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聊天，这种时候就不能顺着我的意思说点好话吗？”

蓝忘机转头问他：“请问怎样算好话？”

魏无羡扬起眉毛，道：“你夸夸我，我最喜欢听人夸我了。”

蓝忘机似乎思索了一下，魏无羡以为他又要拒绝，说些门规禁骄矜自傲之类的话教训人，不想却听他认真道：“你之前那一剑，很好。”

魏无羡笑了：“嗯，我也觉得很好，可惜最后让他躲了一下，就刺歪了。”

蓝忘机道：“是我的错，没料到他会挣脱。”

魏无羡望进那双浅色的眼睛，心口被其中的暖意捂得滚烫，勾着嘴角摇头道：“不，是我的错，我最会变招，偏偏这一剑反应慢了。”

“回山之后，再勤加修炼。”蓝忘机温声说完这句，慢慢坐起身，还想伸手去拉魏无羡。

魏无羡一翻身自己坐起来，将蓝忘机的手用双手捧住，撕下一片自己的袖摆，帮他把伤处裹好，“回山之后，我们再去老地方一起练剑，还有……”

蓝忘机见魏无羡忽然咳了两声，眼神瞟到了别处，疑惑道：“什么？”

魏无羡挠挠发烫的脸颊，摆手道：“没什么，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莲塘转转，我摘莲蓬给你吃。”

这附近也是有一两个村落的，两人渐渐缓过劲来，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打算借个地方休养，等到伤势恢复，就尽快赶回姑苏去。

然而等到了地方，却发现村落里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有无辜百姓的，也有不夜天门人的，还有附近几个江湖门派的弟子的。

村落之中，先前离开的那位高人似乎已经神志全失，两眼血红，额上青筋暴起，正追着几个不夜天校服的人不断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