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斩暮第十五章-云寒丹霄

同门师兄弟忘羡

饥饿使我……要饭.jpg

比试开始的时候，蓝忘机没有在剑的挑选上多费心思，直接取了最边上的那一柄，提着便稳步上台。

温晁依旧是不知何时挑好的剑，随手掷了剑鞘，摇摇晃晃上了台，装模作样地并起两指抹了抹剑身，不报名不致礼，咧开嘴不怀好意地笑了。

若是换个人去替了蓝忘机的位置，便能感受到周遭不夜天长老的逼视，胆气不足或是谨小慎微的恐怕会连擂台都不想上。而蓝忘机目光沉沉，也未躬身拱手，只道了一声：“请赐教。”便垂眸敛息，凝神戒备起来。

温晁哼笑两声，心里从来没有对待外门人士的礼数这回事，一起手就是一式张扬的剑招。他下盘不稳，动作还总往夸张了做，却又不像魏无羡偏好变招一样是追求实效，而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展现不夜天剑法的“优越”。

云深的小弟子们心里憋着气，这会儿一个个都想凑近了呐喊助威，但考虑到魏师兄没法挤进前排，只能安安分分待着远远观战。

一人给魏无羡端来了茶水，手上倒着茶，眼睛盯着台上，焦急道：“蓝师兄怎么还不打他？”

一人用力给魏无羡扇着风，闷声道：“要是蓝师兄刚才出剑，他肯定要挂彩！”

最小的那个给魏无羡卖力捶着肩，郁闷地叹了口气：“唉，真可惜！这一下要是打中了就好了！”

“不要急，他输不了。”魏无羡颇为享受地半躺在椅子上，轻轻在那位倒茶的师弟脑门上一敲，“茶快洒了。怎么？不打算给蓝师兄留一杯吗？”

迎战温晁时，蓝忘机脚步都不需要移动，身影晃了晃就避开了剑锋，雪白的靴尖提起来在温晁膝头一点，就直接让他摔了个跟头。

温晁撑起身子就地滚了两圈才跳起来，又自顾自接了个花里胡哨的招式打在空处，像是极力想掩盖方才的尴尬。如果不是后面他又一次差点绊倒了自己，这个选择也算不上很丢人。

蓝忘机抬手就是又快又稳的一剑，吓得温晁头皮发麻，缩着脖子向后一跳。

躲过一劫之后，温晁眼里掠过一道诡异的光彩，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迎着蓝忘机的剑锋正面还击。

几位师弟激动得要喊出声来，魏无羡却面色微沉，轻轻“啧”了一声。

两剑相击，蓝忘机手中那柄剑被直接斩断。台下登时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魏无羡边上的小师弟憋红了脸，瞪大了眼睛道：“不可能！”

蓝忘机的内功修为不可能低于温晁，于是起手折了剑只会有两种可能：一是蓝忘机在剑上附着的内力比温晁少，二是蓝忘机这把剑比温晁的差。

其余几个师弟嘀咕着师兄运道不佳、挑了把劣剑，魏无羡心底却通透，早已猜到了提供给蓝忘机选的那些剑统统都是劣品。他不慌不忙地催促满脸紧张的师弟们继续给他倒茶捶肩，语调悠闲又不失坚定地说道：“既然剑都断了，那蓝湛赢定了。”

这话说得古怪，师弟们又是不解又是憋闷，嘀嘀咕咕起来：“怎么魏师兄一点都不操心？”

“对啊对啊，蓝师兄剑都没了，怎么也该紧张一下吧？”

“难道不该说‘你们快把我弄到前排去’吗？”

“没错，骂一句‘无耻小人，尽用些下三滥手段’也好！”

“哎，哎！‘若是蓝师兄有半点差池，我跟你们没完’怎么样？”

“我觉得直接喊一声‘蓝师兄小心’更有冲击力。”

“太单调了吧！‘为了云深不知处的名誉，蓝师兄，站起来’这句怎么样？”

“噫，蓝师兄又没倒下……我觉得聂师兄之前拿来的那个话本里的，‘为我所向披靡’就很有气势！”

魏无羡听得津津有味，探过头支着下巴，提议道：“你们可以自己喊喊那些话，看看他什么反应。”

“那不行，我又不是魏……魏师兄……”这位师弟话到一半，看到了魏师兄笑容灿烂的一张脸，只能尴尬地垂下了头。

“你们都想什么呢？硬要我喊这些话倒是没什么……”魏无羡揉了揉师弟的脑袋，唇角微微扬着，“但是蓝湛怎么会输，你们信不过我，也不该信不过他吧？”

温晁的那一剑之后还有余力，紧跟着又是一剑，蓝忘机把手腕下沉，用仅剩的小半截剑身挡住了这一击。

两人方才挥剑的动作都很大，此刻距离太近，比起用剑，拳脚才是最佳选择。蓝忘机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断剑，攥拳直击温晁胸腹。温晁则揪住蓝忘机肩头，持剑手蓄势待发，力图在下一招直接决出胜负。

一瞬间双方的动作都太快了，蓝忘机的变招来不及运功发力，温晁也来不及调动内力护体，这一拳是正儿八经的用着蛮力打在了他身上。

结果出乎一众不夜天长老的预料，没有精彩的后手，也没有迅猛的反击，蓝忘机这朴实的一拳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温晁挨下了这一拳之后，没有半点维持宗门形象的举动，眼泪鼻涕瞬间交错淌下，双膝一抖直挺挺趴在了地上，落地时手也哆哆嗦嗦支撑不住，老半天没能动弹一下。

蓝忘机收拳后退，漠然俯视着狼狈的对手。魏无羡轻轻吹了个口哨，在蓝忘机的视线移过来时，托腮眨了眨左眼。

一直强作平静的温旭黑着脸起身，含怒喊了一声：“温晁！”

温晁被吼得打了个哆嗦，急急忙忙一抹脸爬起来，提起内力护住全身，横剑摆出架势，可惜大概还是腹痛难忍，他的脊背始终没有挺直。

这次不等温晁出剑，蓝忘机抬手就用剑鞘在他侧脸狠抽了一记。见温晁捂着脸眼冒金星，两脚发软地后退，蓝忘机弃了剑鞘，追近几步毫不犹豫就是一掌挥出。磅礴的内力自掌心迸出，重重轰击在温晁丹田，中招的温晁倒飞出去翻滚了两圈，还没爬起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场景鼓舞了不少看不夜天顺眼的人，不过顾忌着这里是不夜天的地盘，心中所想都不敢显露在脸上。魏无羡则全无掩饰之心，要不是腿上不适，他能笑得在椅子上打滚。

温晁的伤势其实也不严重，只是这样子实在是相当难堪。观战的温旭直接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可惜即使他再捏上百个杯子，也逆转不了温晁的颓势。

魏无羡渐渐敛了笑意，把自己的视线从蓝忘机身上扒了下来，转头凝神看了看温旭捏碎杯子后虚握的五指，心头浮起几分疑虑。

台上的比试再无转机，温晁只能狼狈地招架蓝忘机的拳掌，可他修为不济，蓝忘机几拳下去就打散了他护体的内力，他再怎么苦苦支撑也卸不掉一丝力道，于是滑稽地护着脑袋左右躲闪，缩瑟道：“我认输！我认输！别打了！”

蓝忘机刚要收手，温晁却又拾起落在脚边的长剑，向着蓝忘机颈间直刺过去。而蓝忘机略微偏头，振臂轻挥衣袖，只听啪的一声，剑刃被轻易击开。

不等温晁再有变招，蓝忘机另一手猛地钳住了他握剑的手腕，反向施力一拧就在他的哀嚎声里夺下了剑。温晁以为自己这下子不死也得重伤，吓得魂都要飞了，一头栽倒在地，不住往擂台边缘爬，喊叫起来还破了音，连连摇头道：“我投降！我认输！我真的认输！”

蓝忘机寒着脸将剑反手一掷，剑锋穿过温晁的裤腿，贴着他的腿边落进地面，瞬间隐没了一半剑身。若是剑芒偏上一分，温晁此刻恐怕已经少了条腿。

“承让。”蓝忘机淡然吐出这两个字以后，甚至没有照例行礼，目光掠过面色铁青的温旭，抬脚跨过满头冷汗的温晁，转身缓步走下了台。迎接他的除了姑娘们掷出的花雨，还有闹哄哄的喝彩祝贺之声。

魏无羡的声音越众而出：“蓝师兄，好俊的身手！”

蓝忘机微微颔首，穿过人群走到魏无羡身前，看了那歪歪扭扭不拘一格的清奇坐姿，眼底寒意尽散，缓缓泛起了些许柔光。他淡声提醒道：“坐好。”

魏无羡歪着头问：“我坐得不好么？”

蓝忘机道：“坐姿不端。”

魏无羡半躺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随后收了手脚重新坐起来，在身侧腾出一点位置，支着侧脸笑道：“那怎么坐最好？不如蓝师兄坐过来给我做个示范？”

几个师弟在旁边掩口偷笑，蓝忘机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望向魏无羡的神情似乎更柔和了，他照例又说道：“别闹了。”

“我冤枉啊！”魏无羡半真半假喊了一声，摊开手故作无辜的情态，“蓝师兄可真奇怪，总爱说我做的不对，我向你虚心求教，你又不肯指教。这要让师弟们怎么看我？”

若是小时候的蓝忘机，被魏无羡这话呛住，会不知如何是好，闷闷地一句话也不说，那副略显纠结的模样总能让魏无羡开怀无比。大一点的蓝忘机更严肃正经，听他这种话总要斥他胡闹，有时候撩得过了还会生气，得好生赔罪，才能有下次再招惹的机会，但是对魏无羡而言也有极大的乐趣。近两年蓝忘机脾气越发的好了，还是常常会被三言两语扰得无奈，诸多反应在占尽上风的魏无羡眼里趣味十足。

然而就在魏无羡暗自盘算这次要趁机扯一扯抹额还是摸一摸脸颊的时候，蓝忘机竟然应了声“好”，然后从从容容坐到了魏无羡空出来的位置上。

魏无羡原本就是想逗逗小古板，腾出来的位置也不大，蓝忘机这一坐下来，两个人就不得不紧贴在一起。虽然平时总喜欢挨挨蹭蹭，还尤其乐于对蓝忘机动手动脚，这一挨紧了，魏无羡却相当局促，一开口舌头都要打结：“蓝湛，呃，我们这……是不是稍微有点挤？要不我，我，咳，我起来给你让位置……”

蓝忘机目光清澈，语气平和：“你说的，教你。”

魏无羡张着嘴说不出话，还没完全从自己落了下风的震惊中回过神，就被蓝忘机抱了起来，领着师弟们离开了比试区域。他愣愣地望着蓝忘机一如往常的面容，喃喃道：“这真是……”

岂有此理。

最后的比试以蓝忘机碾压式的胜利收尾，作为胜者，丰厚的奖励自然是有的，可那本来是给不夜天自家弟子准备的。不夜天自诩武林第一大派，许下的东西总不好轻易变动，一时变得更加难堪。

揍了不夜天原本想要内定的胜者，蓝忘机对奖励也并无兴趣，对不夜天的人言明要照顾魏无羡的伤势之后果断离场，恰恰也算给了不夜天挽回颜面的余地。这一次的表现很给云深不知处争光，但他们也很清醒，深知此刻境遇如何，离场的脚步都略显沉重。

蓝忘机在上场之前就做好了决定，取胜后便让师弟们收整行装，准备即刻出发，直接在路上跟蓝启仁等门内前辈会合，尽快得到长辈的庇护。

明明是堂堂正正的赢了比试，却要悄无声息地离开，有性子直的师弟就相当不服，收拾行囊时还闷闷不乐地念叨着不夜天出尔反尔。

蓝忘机知道师弟们心里不舒服，也没苛责他们什么，沉默地收捡着他和魏无羡两人的衣物。

魏无羡享受着伤员待遇，也没忘了安抚师弟们的情绪，他也不喜欢长篇大论说教，只点了点身侧最近一个小师弟的额头，问道：“今天最后是谁赢了？”

小师弟有气无力道：“蓝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