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丹霄

【忘羡】斩暮 第八章

同门师兄弟忘羡

切磋和打架大概还是不一样的

 

马车刚抵达山门的时候，蓝曦臣正一脸严肃地站在台阶前，魏无羡还以为他是得了消息出来迎接的。

蓝忘机睡得还很沉，魏无羡把盖在他身上的外衣向上提了提，顺手在白嫩的脸颊上捏了一下，轻手轻脚摸下了车。

蓝曦臣转头看到魏无羡，先是有些惊讶，两人相互一礼，他才露出惯常的那副笑脸：“魏师弟，你们回来了。”

“大师兄好，蓝湛还睡着，我过会去叫他。”魏无羡浑不在意地理了理身上单薄的中衣，没错过蓝曦臣早先忧心忡忡的神色，主动问道：“我们下山这些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蓝曦臣不愿多言，只笑道：“门内没有什么大事，这些天辛苦你们了，先回去休息吧。”

见他态度如此，魏无羡也不逼问，看了看地上新鲜的车辙痕迹，转身跳回了车上。

虽然蓝忘机睡相很好，但一路颠簸下来，齐整的头发也有几分凌乱，侧脸贴着软垫，压出一片浅浅的红印。

“蓝湛，蓝湛？”魏无羡伸手到软垫与蓝忘机侧脸之间，俯身屈起手指在他下颌挠了挠，见那眼睫颤动，又心念一动去拨弄了两下。

蓝忘机蹙起眉，向后缩了一点，慢慢睁开眼，模模糊糊看清了面前的人，明明是被人惊扰了好梦，却还惦记着自己入睡前没有好好听人讲话，先道了一声：“抱歉。”

“回去再睡吧，”蓝忘机明显还没完全清醒，魏无羡差点没忍住再捧着他的脸揉两把，“我们到了。”

“嗯。”蓝忘机揉揉眉心，取下盖在身上的外衣，抖开来细致地叠方正了，才递到魏无羡手上。

魏无羡接了衣服随手抖开，一把甩到身上披好，看蓝忘机似乎在检查着装，便拍拍他手背，道：“放心，你衣服上连个褶子都没有，睡相也好看，绝对没有什么不雅正的情况。只有……”

蓝忘机目光一凝，顺着魏无羡的目光抬起手捂住了半边脸颊。

“嗯……”魏无羡故作严肃地把脸贴近，两手撑在蓝忘机脸侧，“我发现……”

蓝忘机微微仰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疑惑道：“什么？”

魏无羡咧嘴一笑，道：“你额头上出汗了！”

蓝忘机绷住脸，冷淡道：“无聊。”然后二话不说把人推开，一掀帷幕出了马车，任由魏无羡在马车里捧腹大笑。

 

云深不知处还是同往日的样子一般无二，演武场的弟子一个个手里比划着剑招，眼睛不住往两位路过的师兄身上瞟。

魏无羡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裹抛出去，摆手道：“好好练，别光看我们了！”他追着蓝忘机走过兰室时，里头正背着礼则篇的孩子忽然卡壳了，怎么也背不出下一句。

蓝忘机停下脚步向里扫了一眼，把那个小师弟吓得一阵咳嗽。

魏无羡笑着轻推了他一把，道：“蓝师兄还是快去找长老汇报情况，我去帮你安抚吓坏的小师弟。”

蓝忘机淡淡瞥他一眼，扭头走了。

不出一个时辰，魏无羡便把从山下特地买回来的小玩意分了个干净，也发现了一点明显的变化：“怎么没见到聂兄？”

几个年龄相近的弟子围在一起，其中一个回答道：“他爹出了意外，他大哥就来接他回去了。”

另一个用力点点头，补充道：“是呀，今天才走的，你们回来没碰上？”

魏无羡想到了山门前的那些马车辙痕，心底也生出些许感慨，叹道：“聂老前辈也算当世一流高手，怎么会……”

“唉，我听说啊，是聂老前辈巡视矿场的时候喝了点小酒，然后被猛兽围攻了……”

“是被一群狼围住了！”

“不止是狼，好像还有老虎！”

“没错，据说祭刀堂派了好多人清剿矿场野兽，要给老前辈报仇。”

“猛兽围攻？”魏无羡隐约觉得想到了什么，但又听一个师弟说：“好像是刀断了才出事的！”

另一个反驳道：“祭刀堂盛产名兵，他们宗主的佩刀怎么会断？”

那师弟撅着嘴不服气道：“我听见了！赤锋尊亲口说的！”

“你肯定听错了！”

魏无羡看着师弟们吵作一团，立刻考虑换个话题。

然而这群小孩子较之争论对错还是更喜欢玩乐，你来我往吵了两句之后便有了新的提议：“魏师兄，我们这山里有什么野兽吗？”

魏无羡想了想，站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土，笑着招呼道：“走，我带你们去后山！”

云深不知处自然没什么野兽，连大一点的动物都罕有，魏无羡一手带着一个，把一群小师弟拎到了树上依次蹲好。他选的位置极好，树木枝繁叶茂，便于隐藏，偏偏又没有遮挡视线，不远处的草地上，正有几只兔子聚在一起。

“有兔子！”

“魏师兄你看那边！”

“那两只好肥！”

“嘘——看好了。”魏无羡折了几段树枝握在手里，左手挑拣出其中一段，手腕轻抖飞速抛出，树枝扎进泥地，恰好拦在两只兔子中间。两只兔子被这么一吓，立刻想要跑开，然而刚一挪动，就又有几根树枝接连飞来，将它们紧紧围住。

几位小师弟捂着嘴一阵惊叹，望向师兄的眼神里多出了几分崇拜。

魏无羡向来喜欢听人夸奖，此刻心情极佳，翻身跳下树去都运了轻身的功法，动作干净利落，又不少半点潇洒。他一掀衣摆，挽起袖子一手一只，把那两只被困的白兔子抓着耳朵提起来，笑着招呼道：“下来吧！让你们尝尝烧烤兔肉！”

师弟们纷纷爬下了树，自发地散开去找枯枝来取火。还有胆子小的站着没动，怯生生地问魏无羡：“门规不许杀生，万一被蓝师兄逮到了怎么办？”

魏无羡挑了挑眉，自信道：“他又不会每天盯着我，哪有那么巧又被他逮到？就算逮到了我也有办法，你们放心就是了。”

有好奇心重的师弟追问：“什么办法？”

“这个嘛……”魏无羡被问得语塞，想着蓝忘机那张冷脸，莫名没了以往的心虚，随口胡扯道：“实在不行……就赶紧跑。”

几位师弟面面相觑，像是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又噎住了似的咳嗽起来。

经验老道的魏无羡立时警觉了起来，不出所料的，身后传来了那熟悉的冷淡语调：“你们在干什么？”

魏无羡迅速调整了表情，慢悠悠转过身，手上动作奇快无比，将两只挣扎不止的肥兔子塞进了蓝忘机怀里，义正辞严道：“特地抓来送你的！不用谢！”

“……”蓝忘机下意识把两只可怜的兔子抱住了。

不知道是魏无羡留下的印象太凶残，还是蓝忘机生来便讨这些小家伙喜欢，两只兔子窝在他怀里便没怎么挣扎了，只一个劲往他臂弯里钻，恨不得离魏无羡远远的才好。

趁小古板不知所措的时机，魏无羡让师弟们先跑了，自己却凑近了伸手去戳蓝忘机怀里的兔子，一边戳还一边笑：“看不出来你还挺招它们喜欢，刚才在我手里跟要了命似的。”

蓝忘机显然是听到了他先前烧烤兔肉的那些话，不赞同地看着他，提醒道：“云深不知处禁止杀生。”

“我知道，我记得。”魏无羡敷衍地应了，看蓝忘机小心翼翼抱着两只兔子的模样，忍着笑搭着他的肩：“蓝师兄，你总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你看我明明是要送你兔子，你却误会我是要杀生，是不是做错了？”

蓝忘机道：“狡辩。”然后俯下身像是打算把兔子放了。

“哎，等等。”魏无羡阻住他，道：“你放了它们，不怕我又去捉？”

蓝忘机一愣，蹙眉道：“你想怎样。”

“很简单，”魏无羡重新提起两只兔子，又一次塞进蓝忘机怀里，笑道：“我送你，你收下。”

 

蓝忘机似乎的确是每天都盯着魏无羡的，这一点放在以前必然会让魏无羡头疼又无奈，现在倒很有些乐在其中。

同师兄弟们胡侃乱闲聊，一回头就能看到玉兰树下的少年局促地避开视线；作势往山门外跑，故意绕上几圈就能和不负责当天巡查的某人碰上；兴起到后山练剑，有时还能碰上抱着兔子的小古板……如此一来违反门规的乐趣倒比不违反门规的乐趣要差了一筹。

甚至老古板亲临监督的早课上，魏无羡也的确是在看书，挑不出半点错处。

老实终究只是一时的，下了课魏无羡就去摸出了以前藏好的酒坛，在偷摸下山的路上找了棵老树躲着，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提着酒坛，惬意地享受。

闭着眼没享受几口，就听到啪的一声，那是树枝被踩断的声响。

“嗯？！”魏无羡迅速把酒坛藏到背后，或许是因为心虚，他不自觉加快了用蒲扇扇风的速度。一低头却看到树下，蓝忘机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另一边走了。

“难道说……他没看到？”魏无羡捧着酒坛舔舔嘴唇，坐起来拨开遮挡视线的一簇枝叶，眯着眼看着蓝忘机远去的背影，轻声嘀咕道：“该不会是假装没看到？”他揣着一份欣喜下山去，倒是又在午饭时间赶了回来。

“嘿！看那边！”有个爱看热闹的弟子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端起食盒挪到了角落，招呼着同伴聚集过去，对着前排的两位师兄指指点点。

魏无羡端着自己的午餐蹭到了蓝忘机身边，嘿嘿笑道：“蓝师兄，给我挪个位子？”

蓝忘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规规矩矩吃着自己的午餐。

角落里自然而然地开始了窃窃私语：“你猜他们这次什么时候会打起来？”

然而魏无羡安静地落了坐，没刻意去招惹蓝忘机，只是从自己的餐盘上端起一只碗，轻轻搁在他案上的一角，“尝尝看，山下那家馆子的招牌菜。”

蓝忘机停了筷子，咽下口中食物，才道了声：“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之前算是请我吃了好几顿。”魏无羡见这次讨好拉拢有戏，就又从自己的碗碟里夹了许多菜塞过去，勾着蓝忘机肩头，得意道：“我早说过，跟我关系好，好处多着呢。”

热心师弟们连连摇头，叹息道：“魏师兄怎么又犯这种错误，跟蓝师兄勾肩搭背哪次不是被……”

然而蓝忘机并没有众人期待中的过激反应，还一脸严肃地将魏无羡塞来的菜一样一样细嚼慢咽地吃完了，评价道：“很好吃。”

“好吃就行！下次还给你带！”魏无羡托腮笑道：“说起来我才该谢谢你，今天偷溜下山你竟然没追杀我。”

角落里一片惊呼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呼喊：“要开打了！要开打了！”

“……”蓝忘机只是垂下眼帘，有条不紊地收捡了自己的碗碟，端起来就走。

魏无羡立马黏上去：“蓝湛蓝湛，别走啊！”

满室热衷剑法的弟子们纷纷哀叹：“好端端的两位师兄，怎么就不打架了呢？”

 

打架自然还是有的，不过挑了个僻静的地方，换了个更恰当的说法——切磋。

比起整个下午当真专心致志比试剑术的蓝忘机，魏无羡心里多少还盘算着如何逗人好玩，两人反复对招之后，双方都有些疲惫。魏无羡对着蓝忘机的脸，还想着午饭时对方大家闺秀似的吃相，这一走神，剑就脱了手。

蓝忘机看出他走神，并未收剑，淡淡批评道：“慢了。”

“哦？”魏无羡回了神，眉头一挑，偏不回身去捞剑，故意矮身朝蓝忘机一扑。

蓝忘机被撞得退了一步，稳住身子之前被魏无羡在手上连点三下，剑也脱了手。可他腕力惊人，揪着衣角将魏无羡掀了一圈按倒在地。魏无羡也不硬抗，一解腰带缩起双臂就地翻滚，把衣服弃在蓝忘机手上，来了个金蝉脱壳，姿态从容地半蹲在不远处，还挑衅似的吹了吹垂到眼前的发丝。

蓝忘机还有心思把那衣服叠了两道，好好放到一边了才又展开攻势。

魏无羡也不含糊，起身脚步一晃，歪风似的飙到蓝忘机身前，一拳裹挟劲风挥出。

蓝忘机横掌接了这拳，收拢五指把魏无羡拳头包住，稍一使力就能把人再次掀翻。

魏无羡不急着收手，只拿另一手扯着蓝忘机衣领，趁着身子倾斜时撒手劈向他后颈。

蓝忘机侧身躲避，魏无羡不依不饶，贴过去攥住了抹额的尾端。与此同时蓝忘机再度出手，小臂抵在魏无羡颈间，脚下一伸一扫，让人失了平衡。

魏无羡一倒，还不忘用足尖勾住蓝忘机小腿，加上手里的抹额拉拽，两人嘭的一声一起摔到了地上。

跌倒时蓝忘机主动拧身给魏无羡垫了一下，随后背部刚一沾地，就再度发力，翻转上下将魏无羡摁在了身下。

魏无羡毫不在意自己被压制，左手一伸勾住蓝忘机后颈，攥紧了右手手中抹额，举到蓝忘机眼前炫耀似的晃了晃：“蓝湛，还是你慢了点。”

蓝忘机呼吸也不大平稳，声音倒是一点不颤：“还我，再来！”

有个细微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三分惊奇，七分畏缩：“师、师兄……”

魏无羡不知道他这是在慌什么，躺在地上侧过头问：“怎么了？”

这小师弟缓过神，磕磕巴巴道：“大、大师兄找你们呢！他……我……嗯……让你们去一趟雅室……”说完了垂下头就想跑。

魏无羡叫住他：“等一下！”

“啊？什么？”小师弟停了脚步，动作僵硬地扭回头。

两人实力相当，这练习虽然有点玩闹的意思，却绝对不含糊，一下午切磋下来，蓝忘机也是大汗淋漓，魏无羡看在眼里，扬声对那个小师弟道：“天太热了，你跟大师兄说一声，我们先洗个澡再过去。”

那小师弟愣愣地点头，反应了一下之后，面色变得通红，转过身跑得飞快。